109 死水(1 / 1)

何问与诸葛远本以为这个和尚会前往清水河。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想明白了问题所在。

辛词动用大推衍术,天象指引的那道流星划过,在提醒他们的同时还提醒了很多人。引路人出现在这里倒也算不上奇怪。

更何况,夜幕最大的目标,始终都是何问。

只是对这两个少年来说,情形却并不是那么友好。

诸葛远叹口气,看着和尚身上破旧单薄的僧衣与光着的双脚,感慨道:“原来引路人真的是个苦行僧。”

引路人微微一笑,面慈目善道:“小施主说笑了,佛祖有言,世间众生皆苦,贫僧这点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诸葛远神色平静道:“众生皆苦就去救众生。”

引路人和善道:“贫僧来此,便为救世。”

诸葛远皱了皱眉,嗤笑道:“穿个破僧衣,赤脚走上几步路,弄成苦行僧的样子,再给自己起个引路人的名头,便是救世?”

“救世在于行动,小施主何必执着于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呢?”引路人依然心平气和。

“行动?”诸葛远笑了笑,“敢问你的行动在哪?杀人?你救过多少人我不清楚,但你杀过多少人,想必很多人都还记得。”

“小施主此言差矣。”引路人摇头道:“贫僧杀人,自然也是为了救世。”

“杀罪恶之人自然可以救世,你杀的呢?”诸葛远针锋相对,反问道:“还是说杀掉静心斋的斋主和药王谷的一众弟子也算救世?”

静心斋与药王谷皆通晓医术,每年都会派大量弟子下山悬壶济世,在世间拥趸无数,这些年来,两宗数次被天机阁列入风云榜中。

然而,仅一年时间,静心斋接连两任斋主辞世,药王谷数人归隐。

听诸葛远的意思,这些都与夜幕脱不了干系。

何问微愣,沉声问道:“云斋主还有孙医师等人都是他杀的?”

“阁里还在调查,但应该没错。”诸葛远回应道。

引路人却是大大方方地承认,“施主没有说错,人确是贫僧所杀,至于内里原因,现在还不便与施主明言。不过,如若杀一人可平一城,杀十人可平一郡,杀百人可平一州,自然便是救世。”

他双手合十,继续说道:“行医救人终是小道,贫僧要做的,是救众生。”

“曾有很多人说夜幕引路人最擅长妖言惑众,初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还算不上妖言惑众。”诸葛远顿了顿,微笑道:“因为你说的全是屁话。”

引路人笑呵呵道:“奈何世人对贫僧多有不解,也罢,佛祖会明白贫僧的一片赤诚。”

“只怕你死后,见到的不是佛祖而是阎王爷。”诸葛远随意接道。

诸葛远说话的语速不经意间加快了一些,他有些紧张,还有些不解。他转头向身后瞥了一眼,心道都已经拖了这么久,三先生怎么还没有过来?

少年在给冉轲的信中写得明明白白,当看到天机令的时候就与他会和,双方一起行动。

冉轲也应了少年的安排。

何问拍了拍诸葛远的肩膀,摇头道:“这和尚主修的是精神武学,小半条街都让他布上了轻微的精神屏障。”

诸葛远瞳孔微缩,他当然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屏蔽感知。

如果冉轲不在这条街上,几乎不可能找到他们的位置。

诸葛远深吸一口气,稍稍退后几步,给何问使了个眼神。

还是那个意思。

他们轻功好。

打不过自然要跑。

何问沉吟片刻,向他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三根手指,轻声道:“三、二、一,退!”

话音即落,诸葛远瞬间向后退去。

何问没有退。

对于武学,他比诸葛远了解太多。

在一个主修精神武学的人面前,轻功往往并没有常时那么好用,因为这类人通常都掌握着某种禁制绝学,不谈有多强大,却是极为难缠。

引路人既然来了,必然有绝强的信心。

两个人一起走,结果很有可能是两个人都走不了。

总要有一个人断后。

但何问并不是特别担心。

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听师父谢周说过,这种能够影响人心的精神武学看似诡异,实际上还不如青山的各式术法。此外,除了佛门的他心通,世间几乎所有的精神武学都走岔了路,难有太大的成就。

何问好奇,那遇到这种人该怎么应对?

师父说,道心天成自不惧心神鬼魅,遇到了,便一剑斩之。

何问当然没有自大到可以剑斩夜幕三尊之一的引路人,实力差距在那摆着,他也不可能剑斩引路人。

可少年想试一试。

知其不可而为之,这是儒家教义,却也是青山弟子的坚持。

何问不再犹豫,向前猛踏一步,紫气东来瞬时落入手中,少年持剑在前,剑气暴涨,一道紫光朝着引路人直刺而去。

青山剑法第一式,见山。

剑刃在前,引路人选择无视了何问,不慌不忙地双手合十,低头念起了佛经。

少年听不清他在念什么。

就在剑光快落在身上的霎那,引路人猛地抬头,双眼圆睁,直视少年的目光,宛若金刚怒目,高声喝道:“止!”

一声轻响,紫气东来戛然而止。

剑光逐渐敛没。

何问惊讶地发现,自己这一剑只在引路人的僧衣上留下了一道小小的裂痕,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深渊横亘在剑尖与僧衣之间,无论如何都刺不过去。

“禁。”

引路人又高喝一声,望向已经退走近百丈的诸葛远。

诸葛远亦停住了步伐。

清水河畔,何家祠堂,青云楼里,清水大街,城里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冬夜的寒风安静了下来,月光和星辉暗淡数分。如果不是身旁的街景未变,如果不是远处那些轻轻飘动的烟雾,或会让人产生一切都是假象的错觉。

绝对的安静,便是死亡。

少年大惊失色。

这片天地,竟然真的随着引路人这一声“禁”化作了一潭死水,死水里的任何生命都别想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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