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滋啦…… 看着蝗虫一点点被煎的金黄酥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黄宗羲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这时副手又从口袋里掏出了点盐面撒上去,味道顿时更加诱人了。 黄宗羲克服了一下自己的心里,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蝗虫这东西,自古就有人吃,唐太宗李世民就曾经吃过蝗虫,更是言道:“蝗虫吃百姓的粮食,朕就吃蝗虫,这叫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又想到李朝生这样尊贵的人都吃过蝗虫,自己一个书生有什么放不下身段,吃。 想着黄宗羲闭上眼睛,接过副手送来的一个刚煎好的一个蝗虫,一口扔进了嘴里,大口的朵颐起来,一副视死如归,仿佛生吞带血的鲜肉一般壮烈。 结果嚼着交着,黄宗羲的眼睛张开了,品味品味嘴里的余味,看看面带笑意的副手道:“你再给我来一个尝尝。”
副手笑道:“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吃吧。”
黄宗羲点点头道:“还……行吧,不过怪怪的。”
副手道:“没什么,多尝试就好了。”
黄宗羲又扔了一个虫子进自己的嘴里,继续大口的吃起来,味道还真不错,黄宗羲又吃了好几个,最后发出一声感慨:“要是有一口酒就好了。”
副手笑呵呵的从自己的马上拿下来一个酒葫芦道:“这酒烈,少喝点。”
黄宗羲闻言笑道:“莫要小瞧我,我酒量还是不错的。”
说着接过酒葫芦来了一口:“啊~这是蓝田宋家酒坊酿造的地瓜烧,宋家老窖!”
副手道:“厉害啊,这都能喝得出来。”
黄宗羲道:“我跟顾炎武经常喝,这酒虽烈,可是饮入腹中全身舒畅。”
副手笑着接过黄宗羲的酒葫芦道:“中里长你喝一口便算了,这点酒可要省着喝,酒水可不算在蓝田的供应物品之中,喝完了,咱们只能托商队给咱们带点,而且价格比在蓝田本地快贵上一倍了。”
黄宗羲咂摸咂摸嘴道:“你再给我喝一口,下次酒钱我出。”
副手肉疼道:“罢了,罢了,再来一口,一小口。”
黄宗羲接过酒葫芦喝了一口,满足的咂摸咂摸嘴道,精神也恢复了不少,这一路走来,甘肃这一边的糟糕状况压得黄宗羲喘不过气来,这时他终于可以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接下来他要怎么做。 黄宗羲看着副手把酒葫芦放好,紧跟着开口道:“咱们周围的一个县如何了?”
听了这话副手道:“大部分跟咱们差不多,不过开远县据说已经聚拢了当地的百姓,并且已经开始准备第二次春播了。”
黄宗羲闻言好奇道:“开远县,他们中里长何人,能力如此之强?”
副手想了想道:“好像是县尊的侄子,李朝龙将军的儿子,李德宗。”
李德宗,李朝龙的儿子,从小跟李朝豚一起长大,李朝生刚穿越的时候才八九岁,可是今年已经二十了,并且以今年蓝田政治学院,学业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分配到甘肃第一线,充当中里长。 其实按照他的身份,可以算是蓝田根正苗红的太子党了,按照以他的身份,留在蓝田完全可以找一个清贵的工作,可是李朝龙受到李朝生的影响,坚决反对李德宗走后门,并且多次要求政治部一定要以最严格的审核,对他进行审核,如果他个人达不到分配标准,李朝龙的原话是,宁可留在家中养一辈子,也不能出去祸祸老百姓。 但是李德宗确实优秀,政治敏感度也很好,行政能力也很强,而且个人觉悟也很高,主动要求来甘肃这个苦寒之地,来开发这里,提升自己的政绩。 对此李朝龙找过政治部,认为政治部给李德宗分配一个中里长的职位太过了,希望给降到里长职位,政治部也很为难啊,因为按照最正常的流程,以李德宗的成绩,也应该分配一个中里长,可是李朝龙却对政治部进行了干扰。 政治部没办法把这件事汇报给了郭宝,郭宝一听这话,直接找到李朝龙,可是这老顽固说不通,最后郭宝一气之下找到了李朝生,言说这工作没法干了,李朝龙强行干预政治部工作不说,还想把政治学院第一名安排成里长,如果政治学院第一名只能干一个里长,那其他学院如何安排。 李朝生得知前因后果,亲自找到李朝龙,并且严厉批评李朝龙仗着自己的职权,搞特殊化的行为,李朝龙很不服气,我哪里搞特殊化了。 李朝生道:“搞特殊化,不是说你利用你的权利获取好处叫特殊化,你用你的权利打压其他人,也算特殊化。”
“县尊,我打压谁了?”
李朝龙依旧不服气,李朝生道:“本届政治学院第一名李德宗。”
听了这话李朝龙脸一下子就垮了起来:“县尊,德宗这孩子还年轻,他需要更多历练,如何能够直接担当大任?”
李朝生听了这话笑道:“堂兄啊,你对孩子要有信心,二十岁的时候,我也当上了县尊,你也是咱们蓝田第一个团长了吧?”
“可是德宗这孩子如何能跟县尊你相提并论啊?”
“如何不能啊?”
李朝生笑呵呵说道:“咱们老李家人还是很争气的,尤其是年轻一代,朝豚,法学院第一,德宗政治学院第一,这是咱们老李家的福气,咱们要开心,他在书院学了一肚子文化,你我农民出身的尚且能身居高位,我这大侄子如何不能?”
听了这话李朝龙道:“德不配位,必招祸端,尤其是咱们老李家家人,本身为县尊亲族,若是一个不注意,必将招人话柄,到时候对县尊您的威名有损啊!“ 李朝生哈哈哈大笑道:“若是为了我区区名声,而不敢让李家有能力的后辈在蓝田得到应该得到的重用,我还有什么名声可言,蓝田的名声可不是什么举贤要避亲,而是要公平,尽可能的公平,要让不是李家的人,是李家的人,都得到他们应该得到的重用,如此才是咱们蓝田人该做的。“ 经过这番开导,李朝龙才对这件事松口,同意了李德宗去甘肃历练的这件事。 没想到李德宗确实有本事,到了甘肃,面对如此困难的情况,竟然很轻松的把事情做好了,并且第一时间完成了甘肃百姓的集合工作,第一时间提高了蓝田的公信力,形成了对平远县有效统治。 成了本次甘肃第一个完成了县城百姓收容,开展夏播的县城,对此还是需要给于高度肯定的。 黄宗羲看着副手道:“李德宗,太子党??”
副手闻言笑道:“蓝田哪来的太子党?而且你似乎对蓝田亲族很看不上啊?”
黄宗羲道:“自古帝王亲族不过是仗着帝王的资源而取得成绩,难道平远县的李德宗不是靠着蓝田的资源倾斜,而快速开展工作,完成了县城的统一吗?”
副手闻言摇了摇头,吃了一个蝗虫道:“这次你还真猜错了,李德宗还真的没有凭借蓝田的资源倾斜,甚至蓝田的资源对他还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制约。”
副手说:“平远县,地理位置算是甘肃这一片最偏远的了,情况比这里还要差,而且李德宗为了表现自己不是靠着祖辈萌取得今日之成绩,还故意挑了县里最差的一份资源,他能做到今日之程度,只能说他确实是个能干的官吏。”
黄宗羲皱眉道:“平远县比咱们还偏远?”
副手这时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图指了指这个位置道:“你看此地,便是平远县。”
黄宗羲一愣看向副手,紧跟着眉头皱的更紧了,原来这平远县确实比自己这里还偏远,而且多山路,道路不是很通畅,怪不得资源跟不上,有些物资运输也会受到道路限制的。 黄宗羲看着地图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副手道:“这个我还真知道,由于他的成功经验,咱们政治部还发了一份通知,你知道吧?”
“可以以土匪之名行官府之事,万事以民为主,不要爱惜羽毛,不做实事。”
黄宗羲很准确的把今日刚收到的政治部文件内容说出来,副手道:“没错,政治部这份指导文件,就是根据平远县的成功经验总结出来的,从中也能看出一二,不过我这有渠道,搞到了那边的一手资料。”
“哦,快说说。”
黄宗羲很感兴趣,副手闻言道:“好,说起这事,我都不得不佩服李德宗,确是个干练之才,他到了平远县之后,第一时间发现了那里的情况,百姓畏惧官府如虎狼,他就第一时间改变了策略,并不打出官府的旗号,而是直接挂出土匪旗,对外号称麻匪张麻子。”
“百姓一听是麻匪,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与抵触,毕竟这些年他们都习惯跟土匪共处了,土匪还是讲道理的,最起码比官府讲道理,因此他们也不会抛家舍业的跑进山林。”
“李德宗到了村里打出旗号,让百姓们给他抓蝗虫,说三斤蝗虫一斤粮,百姓们开始不信,这到处都是的蝗虫还能换粮食,李德宗给出的借口是,他联系到了一个大草药商,他对需要蝗虫入药。”
如此这般百姓们将信将疑的就开始给李德宗抓捕蝗虫,反正蝗虫也不要钱,而李德宗就这样顺利的把救济粮发下去了,百姓们得到了粮食,自然就更加相信李德宗了,就这样李德宗凭借这一招蝗虫换粮就获得了当地百姓最基础的信任,同时建立了他张麻子麻匪的第一信用。 紧跟着李德宗对外宣称开远县将作为他的土匪山寨,从今以后,此地百姓就是他的治下,而他治下的百姓,最基本的权利,就是靠蝗虫换粮食。 百姓得了实惠,自然要听李德宗的,而李德宗接下来就开始发布任务了,比如重新把荒废的土地翻了,一亩地给三十斤粮食,比如帮忙播种,一亩地给十斤粮食之类的,反正蓝田不缺少粮食,而他们的目的就是在开远县,完成播种,并且建立政府的基础公信力。 而等粮食打出来了,慢慢的拨乱反正,最后说他们投靠蓝田了,以蓝田政府的名义接受土地,就能慢慢的让开远县步入正轨。 而现在用蝗虫换粮食已经在开远县完成了,现在已经进行到雇佣百姓开垦荒地,进行播种了,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阶段,接下来就是官府公信力的重新建立。 黄宗羲听了副手对李德宗的讲解,从最开始的偏见,认为李德宗是太子党,是凭借祖辈蒙荫过活的无能之辈,慢慢的转变了看法,最后叹为观止。 原来他一筹莫展的救灾工作,在李德宗的政策下,竟然如此轻松的完成了,他在思考,是什么让他想不出这样的办法? 是智慧吗? 不是,很可能是立场,或者说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他从小接受的就是礼义廉耻,是儒家经典,让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变得很固化,在自己学的儒学中,自己扮演土匪从而破局,这种世情本身就是不能接受的,不符合儒家道义的。 蓝田人,尤其是蓝田书院的这些政治学生,好像并不受这些影响,他们往往会从事情的本质出发,寻找到解决的方案。 而不拘泥于礼法,如此思路就更加开阔了,怪不得在蓝田书院的时候,政治课上,总是提李朝生的一句话:不要让封建礼法束缚了你的思维,政治不是礼学,而是实用之学,一切行政要从百姓的角度出发,而不是从儒家君子的角度出发,更不能把礼法当做掩盖自己男盗女娼的工具。 以前黄宗羲并不相信,也不愿意承认李朝生说的有道理,可是今日之事让他觉得好像儒家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伟光正,他觉得自己以后要好好思考一下李朝生说的话,这些话如果认真品味,好像真的有无穷的道理在里面。 副手看着黄宗羲思考的样子问道:“中里长,你在想什么呢?”
“咱们县百姓救助问题。”
“有方案了吗?”
“照搬李德宗之法即可。”
“啊,中里长也要当土匪?”
“为匪若是能救民,为匪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