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27°59′14〃东经86°55′26〃
喜马拉雅山脉主峰珠穆朗玛峰峰顶
8848米高,
这是云上的世界,也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
永恒的冰封的空气中,生硬的岩石被失温的白雪掩埋,偶尔露出好似生铁似的棱角,
砂砾般的冰晶藏在不会消散的雾里,笼罩着这座山峰便是无数的年岁。
这里是生命的禁区,却又是无数勇士的神往之地。
直至此刻,峰顶卷积万年的云层忽的传来一声巨响,惊起雪花阵阵,响彻这条空旷的山脉。
回过神来时,何亦已然站在了那块撕裂开的云层之中。
此刻,他身体上的每一片鳞都已像是被扔进熔炉中的钢铁般变成了深红色,甚至带着些许石墨般的黑点。
但是不过一会儿,又会陡然一震,瞬间变回那纯粹的金色。
因此使得他整个身体就像是只不断蜕皮的蛇,重复着新生与死去。
就这样任身体悬浮于珠穆朗玛峰峰顶,微仰着头,骨翼高展,目之所及,破开的云层之上是许久未见的破晓,光在此刻清晰可见,一滴一滴,仿佛另一场别样的大雨,公平的坠落在每一个疲惫的生灵身上,
何亦莫名有些庆幸,此刻,他是沐浴着光的,唯一的,疲惫的生灵。
他就这样看着,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嘴里不断地重复着一个言灵——
“灼世龙殇......灼世龙殇......”
肆虐的温度不断摧毁着他身体里的每一丝血液与器官,每一秒都是死去与新生的交换,就像是抛在天空中的硬币,正面与反面,永远都在不断地旋转着,
直至它真正落下之前,没有人能猜到,那是正面,还是反面。
生与死也是这样。
但很快,关于这一场生死的硬币已经落定了,
何亦疲惫的闭着眼睛,然后任身体砸在了山峰上,风与雪仍不断地卷积着,肆虐着,试图将其也掩埋在这个定格的,白色的世界里,
可终究,这一切都远离了‘祂’。
当何亦再次睁开眼睛之时,他黑曜色的瞳孔之中只剩下几许落雪拂过的痕迹。
此刻,他才无奈的确信,
连他自己也无法杀死自己了。
【灼世龙殇】,这个无疑,他现在最强的杀伤性言灵。
直至刚才为止,
何亦对自己使用了五次,从身体的五个位置发动:心脏、肺脏,肾脏,脑干,脊背。
可事实就是,只能听见身体一阵高亢的闷响后,鳞片会出现一瞬的崩溃,可是下一瞬,又像是立刻刷新般,
重新变回原样。
他甚至无法确信,那一次次都爆炸是否撼动过这些器官。
又或者,现在的他,究竟还有这些器官吗?
但,他还是得不断的尝试。
虽然一开始只是如同潜意识一般,但是何亦感觉得到,他的身体中,那种渴望去“毁灭”某些东西的欲望仍在不断地生长,就像是一只极其善于藏匿的虫子,在静悄悄的,大口大口的啃食着他的身体。
“超神•欺诈者之死”
这是何亦在短短一天内,使用的第二次超神级,欺诈者之死。
【让身体即刻死亡】
......
话音落下,耳边仍只是风雪吹过的声音,他看着自己的语调被雾气里的冰晶吞没,然后消失殆尽。
显然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超神级的欺诈者之死,第一次失效了。
然何亦仍在继续,
“超神•欺诈者之死”
第三次
【当受到对身体造成攻击时,抹除一切潜意识的防护,以及让身体羸弱到最低的状态。】
暗示完成,他片刻未停,
“言灵•灼世龙殇”
鳞片烧灼成深红,但随即失色,仍变回纯金
“真王之权,灼世龙殇”
身体里甚至没能感受到任何外力,只是仍深红至纯金,变换一次
“灼世龙殇......灼世龙殇......”
他又对着身体内部的五个的器官使用了一次。
但结果,仍是一样的。
何亦仰躺在峰顶,白雪铺满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平台,他就这样看着天空,刚才云层破开的口子仍未复原,太阳悬在最为中心的地方。
他这样木楞的看着太阳,黑曜色眼眸之中倒映着那颗刺目的星球。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的云层已然开始再次聚拢,银白色的睫毛与头发像是已然要融入进雪里,
他终于动了,然后缓缓站了起来,仍仰头看着太阳,身后的骨翼猛地一展,就将要再度消失在了原地。
“怎么,打算去撞上太阳吗?一段时间没见,你变成可怕的家伙了啊,交易伙伴?”
这时,8848米高的身后,竟忽然传来了一个戏谑的声音。
何亦收回骨翼,看向身后,
“确实,好像也没别人能做到了。”
他看着这个穿着一套别样黑色礼服,在这个四周皆是白雪的世界显得格格不入的男孩,
路鸣泽
“你今天,穿的还挺不一样的,不冷吗?”
路鸣泽摸着领口处金色的纽徽,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还好,本来,这就是为了某个世界的落幕才穿的,很少人能懂得欣赏。”
说着,他耸了耸肩,
“因为懂得欣赏的人都已经在那一场场的落幕中死光了。”
何亦没有说话,只是坐回了雪上,
“哪个世界?人类的?混血种的?还是,整个龙族的?”
“最后者。”
路鸣泽悠悠的漫步在山巅的边缘。
“这样岂不是更好吗?省得你一次次连哄带骗的跟你那哥哥交易了。”
何亦淡淡的说着,
“本来是很好啊,但是,你知道的,我的哥哥是一个总喜欢跟自己闹别扭,在意的东西又多的人,这不,这次又给了我一个,拯救世界的任务,不让他的那些朋友们死去,我这么好的弟弟,当然也只能乖乖听话了。”
路鸣泽双手背在后面,微微俯身,看着悬崖下的风景。
听到这儿,何亦倒是来了些兴趣,
“怎么,你终于做成自己的第一次生意了,他愿意跟你交换了?”
“当然啦......我哥哥还是该出手时就出手的。”
路鸣泽直起腰,转过身来,略显骄傲的说着,
“只是,中间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而已。”
何亦黑曜色的瞳孔看向路鸣泽,怪物的脸上没有表情,如果有的话,或许会是一个浅浅的笑,
“四分之一的生命解决不了问题,而要的太多,他的那点勇气又被消磨一空了,对吧?”
路鸣泽没有回答,也只是笑着,
“好了,来说点有用的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何亦没有再接着上文继续问下去,因为答案已尽在无言。
路鸣泽听到这个问题,摊着手,有些无奈的回答:
“那挤压了无数年的怒气与怨念,一释放出来,刺骨得我失去体感也能轻易把你找到。”
“所以,关于现状,你知道些什么?”
何亦继续发问,
“那本书,《超古代的终结》里,有着现在的你,应该知道的答案,至于不知道的......”
路鸣泽想了想,无奈一笑,
“也总会有人告诉你的。”
何亦默然,他的回答也没比那个叫孟的看守者说的多。
“那么,既然你与你哥哥的交易已经失败了,你这一趟来,又是为了什么?”
“不会是为了在世界末日前,见一见交易伙伴那么简单吧?”
路鸣泽笑了笑,
“就不能让事情简单些吗?我可是来帮你的。”
见何亦不吃这套,随即便只好耸了耸肩,给出真正原因,
“好吧好吧,我本来是来找‘祂’打架的,不过到了这儿,却发现,现在主导的思想是你,那作为买卖人,文化人,当然就是要靠交流来解决了,你说对吧?”
听到这话,何亦看着路鸣泽,那金色的瞳孔纯粹而清澈,沉默了片刻,
“你,不是来找他打架的吧?”
“怎么,不相信我?不是来找祂打架的,还能是什么。”
“来送命的。”
说到这儿,一旁的路鸣泽忽的停下了,而何亦仍继续说着,
“我不知道你真正取得力量的话有多强,但是,如果只是我所了解的程度的话......那你就应当是来送命的。”
何亦淡淡的说着,这是事实,他很清楚他此刻拥有的力量,如果路鸣泽只能展现出那本书中连白王也稍逊不如的力量的话,那么结局是无疑的。
路鸣泽也望着何亦刚刚望向的天际,此刻,云层已然将要再度堆积,重合,但他终究只是仍如以往般用那种远超他外貌的神色笑着,
“没办法呀,谁叫我家的哥哥明明没那么喜欢这个世界,却又不舍得他的朋友们死去呢。”
说着,他抬起手,任雪花落入他的掌心,
“那就只好由我这个弟弟来试试喽。”
何亦听完,无意再说些什么,只是不由得又问了一句,
“给一个总是犹豫来,犹豫去的人,一次次压上所谓的责任与能力,他终究将要失去一切的,
你就这么想要你那个没心没肺的哥哥,独自一人,坐上那座只剩下孤寂与高耸了的王座吗?”
路鸣泽只是自顾着接雪,也任雪落进他金色的瞳孔之中。
何亦见此,闭上眼,没有下文,他似乎在等,即便他也不知道他在等着些什么,
只是当世界上最冷的那阵风吹到你身上,也无法感受丝毫冷意时,总得做些什么才好,不然,倒像是个早已死去了的活人。
“何亦,你在等待什么,死亡吗?”
闭上眼的昏暗之中,传来男孩的声音,
“也许。”
“可时间无法磨灭你。”
“那我就撞向太阳。”
“在那之前,‘祂’会先斩断太阳。”
“......”
“有人跟你说过,你手里的这把剑,被扔进了某条龙血海的诅咒中,用于封印吗?”
“有。”
“那有人跟你说过,你从前一共有三剑吗?”
“最近才听说。”
这时,路鸣泽终于动了起来,走到了何亦的身前,
“噢,上次说好,我们有几次交易的次数来着?”
何亦也缓缓睁开眼睛,
“三次。”
路鸣泽摸了摸领口的纽徽,然后看向何亦的眼睛,
“那么,要不要在这,进行我们的第一次交易呢?”
他仍是浅浅的笑着,
“就比如......这或许能够真正杀死你自己的,第二剑。”
“用于封印的剑,杀死本该被封印的诅咒之人,很合理,对吧?”
何亦听到这话,黑曜色的眼眸之中的忽的闪过些许光亮,其实他也尝试过,使用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十轮•正剑】
可结果却是,除了向前劈砍,根本无法用出这个力量,而且当剑离手,祂便会一直跟在身旁,就算使用王权也无法撼动分毫。
这个‘三剑’的概念,之前在孟小姐的话中也出现过,这样看来,最初出现的【十轮•正剑】是否有可能就是这第一剑?
路鸣泽仍在继续说着,
“当然,这只是一个可能性,我之所以来找‘祂’打架,就是为了这个可能性,只要能让祂使用第二剑,我会直接用尽全力,抱着祂一起冲向祂自己斩出的第二剑。”
何亦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路鸣泽的方法或许存在成功的可能,但是只有作为目标的他明白,一个振翼,便相当于一次空间跳跃,不论距离的速度,以及一挥剑间的力量,显然是不理智的。
如果路鸣泽连第二剑都清楚的话,他不会不知道这成功的可能性。
何亦忽然有些好奇,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他想要以死换到什么?如果是必输的一战,他究竟想要从这一战中,得到什么。
“交易,是需要诚信的。”
“你如果连最基本的实话都不说,那我该怎么相信你?”
路鸣泽听完,顿了一下,表情中的笑意像是被停滞般生硬,何亦见此,轻呼了口气,只得继续: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我来猜吧。”
“你一开始就没想过打赢‘祂’,你想要的,应该是从这场战斗中,得到某些东西吧?”
何亦淡淡的说着:
“为了路明非,你的哥哥。”
路鸣泽听了,却似乎不甚在意的样子,只是回道:
“我的哥哥,是个很不省心的哥哥,所以作为可靠的弟弟,为哥哥留点什么东西,不是很正常吗?”
“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你在作为第一思想的话,那个东西,将会成为,通向未来的船票。”
何亦看着他金色瞳孔里的认真,便明白了,接下来的话,他依旧只能等待,等待往后的某个人,告诉他全部答案。
“那回到我们的原题吧,这第二剑,交易吗,何亦?”
路鸣泽又变回了浅笑的模样,向着何亦伸出右手。
何亦看着他的手,却没有握上去,只是问道。
“既然是交易,你想从我这要走什么?”
“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的,既然世界的警报解除了,那么对于我而言,所最重要的,当然依旧是我哥哥的那4/4生命。”
路鸣泽诚意十足的伸手。
何亦见此,思索了片刻,在目前自己用尽一切能用之法依旧无法杀死自己的现在,似乎也只能相信他了。
于是便伸出以是金色骨质化的爪子过去,
而这时,路鸣泽却是直接借着力便到了何亦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转头望时,则已然漂浮在了天边。
然后向着何亦的方向做喇叭状喊道:
“未免被波及我先撤了,如果你还能活过来的话,那就北京见啦,交易伙伴!”
喊完,他便一刻没有逗留的飞走了。
而何亦站在原地,在路鸣泽于他耳边念出第二剑的那一刻起,身上每一丝血液便已开始沸腾,欢歌,“毁灭”的欲望好似潮水般高涨,漫过所有山川河流,直至这座云上的珠穆朗玛峰。
他无比深刻意识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吞噬他的虫子在饕餮而食,锐利的牙齿能够撕碎他所有的思绪。
于是,何亦猛地飞了起来。
飞至约有10000米的空中,他双手倒持长剑,金色的浮光在刃口流淌,而剑锋,直至心脏。
风越来越大,直至聚集成了龙卷,所有云与雪皆被吸入了这风暴之中,珠穆朗玛峰的峰顶便是龙卷的开端,一直升腾至不知处的天边,汇成一座屹立在高空之中的白色危城,以冰为垒,以风为刃,仿佛便筑成了永恒。
而一切的中心处,何亦握紧长剑,向着胸口刺入,此刻,纯金色龙鳞在与长剑相触的瞬间便立即失去了所有色彩,像是捏至的泥土般粘在身上,金色的血液从伤口飞出,循着风的痕迹混入雪里云里,只不过霎时之间,整个龙卷与危城,便都附着上了无比辉煌的金色,仿佛光影般在其间穿梭。
直至某刻,龙卷忽的停滞了转动,然后猛然间的收缩,远远望去,几乎如同一个黑色的墨点,
【百轮•敕剑!】
无比宏伟的声音落幕,万米高空上的黑点瞬间收缩瞬间发散,一个无色的涟漪由此而生,仿佛巨浪般向着八方席卷而去,
也是由这个点开始,一个无比平整的平面延展过去
路径上的一切,皆消失了。
2010年7月24日清晨6:23
这天,整个亚洲的气象预测皆显示为晴,万里无云
这天,喜马拉雅山脉下了千年的雪停了,一个绵延不知多少里的窟窿破开了云层,骄阳弥漫
这天,珠穆朗玛峰发生了史上最大的雪崩,草原上的牧民听到了雪山在咆哮,他们说:
那是山神睡醒了,看了一眼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