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看向眼前这个应该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眼神之中明显的躲闪与讶异。
他察觉到正是前段时间在街上所遇到的那个人。
此刻剧烈跳动的心脏与那熟悉的狂躁感便是证明。
而且在这莫名的感觉之中,似乎还多了一点什么。
给他的感觉......
就好像在这之前的“刚才”便见过?
想到这儿路明非自己都觉得荒谬。
对方的手还举着。
沉默,却又似乎满是威势。
就像一把闪着寒光的铁剑。
冷冷的,在霜雪中沉寂了万年。
就待人拔出,然后歃血于一切生灵。
对,就如同放出了一个只会毁灭的“恶魔”!
虽说他还是依旧乖乖伸出了手向其握去。
毕竟想象归想象,现实中哪儿有那些超脱常规的东西啊。
这又不是神话。
可当他握住此人的手时,那股浓烈的感觉便又突然冲荡而出。
就好似瀑布一般,沉重而不可置疑。
如此,握住的左手不知何时竟冒出了青筋,还在不断的鼓动着。
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
他赶紧促使自己松开了手。
松开的瞬间,他才发现自己手好似脱力了一般,又酸又痛。
然后望向对方的反应。
因为这真的不是自己的本意,就好像......对,就好像突然被鬼附身了一样。
不过还好,对方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慢悠悠的便将手放回了口袋里。
何亦自然感受到了路明非的异常,以及刚才握手时的怪力。
就如同被一把带有尖刺的钳子给抓住了一样。
即便是他,此刻被握住的手都还在微微发颤。
“你好,我叫“路明非”。”
此时这个少年似乎才回过神来,介绍起自己的名字。
视线依旧不知在望向何处,反正从未触及过对方的眼睛。
何亦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眉眼之中好似冬日的云,丝丝缕缕。
不知会飘向何方。
“我当然知道......”
倒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而事实也是如此。
“古德里安教授,我就先走了。”
此时古德里安刚从西装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纸。
准确来说其实是一封信。
“这就走了?留下来吃个早餐吧,这家主厨的鲑鱼真是值得一尝。”
他指向桌上那棕白两色相间,摆放整齐的鱼块。
其实看起来倒更像是春卷儿。
“不用了,会有机会的。”
相比这些东西,何亦更想吃的是昨晚剩下的洋芋饭。
他也该回去了。
毕竟自己留下一个纸条就出来,爸妈肯定会担心。
至于叶子......
自己散步回去估计都还没起床吧。
别问为啥,问就是昨天晚上她喊着何亦玩斗地主,结果一直输。
一直输就一直要玩。
最后好不容易赢了一把才肯去睡觉的。
那时候便已凌晨一点左右。
进房间前还不忘仰着头,满脸骄傲的嘲讽对手运气不太好。
即便那一整局都没出现过大小王和k......
而何亦则还剩了六张牌。
何亦另外向叶胜和酒德亚纪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之中,走在靠窗的道上。
窗外已是满目辉煌,几只小燕沐浴在阳光之下肆意的飞着。
身后,古德里安在念着手中的信。
声音别扭但却真的用情在读。
路明非的眼眶之中早已湿润。
不时几缕阳光晃过,更显晶莹与哀伤。
他微微仰着头,似乎是在看着天花板上璀璨的吊灯。
又或是......
只是因为眼泪将要落下。
何亦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自顾向前走去。
这个“主角”只需保持着这样就好。
无论是依照命运的安排进入卡塞尔学院。
还是留下来成为一个普通,但无知着幸福的少年。
这样就好。
“只需在我身后微笑着活下去就行了。”
“不需要你做任何努力。”
“不需要你交换任何东西。”
“不需要你感受任何绝望与晨光的破晓。”
因为:
“一切,皆将由我破灭!”
叮。
电梯刚好停在了这层......
何亦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出来的还是稍微有点儿久了。
“何亦。”
刚走到忘忧小店的门口,何亦便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他很清楚这个声音是谁。
“张老师,有事吗?”
张彦此时正靠在街道旁那辆看起来都有些破旧的出租车上。
刚吸入一口烟,吐出白雾茫茫。
显得他此刻瞳孔深处的鲜红愈发浓烈了。
就像被风吹过的烟头。
炙热而闪亮。
“车里聊吧。”
说完张彦便慢悠悠的将吸完的烟嘴扔进了垃圾桶里。
然后便进入驾驶位中。
何亦见此也便如他所说,坐到了副驾驶位。
他既然有事要问,
正好,自己也有事要说。
“大学,要去哪儿啊?”
张彦又从驾驶座的车柜子里拿出了那个眼罩,给自己戴上。
然后似乎嫌坐的不舒服,还将坐背调低了些。
“以你的成绩来说,想去首都的大学也轻而易举吧,要我说,燕京大学就很好,里面的教授又厉害,美女又多,而且......”
“不用了。”
还未待其说完,何亦便打断了他。
他很清楚张彦来的目的。
“我有想去的大学,而且已经被录取了。”
随即便是一阵彻底的沉默。
车内只有收音机在低声哼着歌谣:
l'maridetonight(今夜大战在即)
yeah
itdon'tmatterwhatweface(我的命运由我主宰)
i'magooff(我将竭尽全力)
......
“是吗。”
最后是由张彦打破了沉寂。
韵脚有些低沉,声音也似乎略显沙哑。
“一定得去吗?”
何亦看着窗外,那个姓任的老人依旧躺在那木制的摇椅上。
今天似乎没有睡着。
拿着那把蒲扇一下一下的扇着。
注视着路口的行人走来,看着他们离开。
就这样多少个秋夏。
“一定。”
何亦眼里没有丝毫迷茫,淡淡的,清澈至极。
似乎已然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哦,这样。”
张彦伸出右手,调整了一下眼罩。
然后从车柜子里又拿出了一瓶罐装的啤酒。
“嗞”的一声便打开。
“我知道了,走吧。”
何亦也不多说,伸手打开车门便出去了。
但却没有关上。
“张老师,日后我不在,能麻烦您......”
“偶尔帮学生看顾一下家人吗。”
何亦的手搭在车门的沿子上。
已然看不到张彦表情。
这个问题问的很突兀而且冒险,但他不得不问。
他需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有空的话。”
车内传出话语的分量,已然足够了。
有他在这里的话,家里便不会出现什么无法解决的事了。
“谢谢您,老师”
诚恳而释然,就像一个将要远行的学子,对于恩师所说。
虽然事实也相差无多。
何亦脚步更快的向家走去,又花费了些时间。
但好在所获匪浅。
车内,张彦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啤酒。
动作迅速而剧烈。
眼罩也随即慢慢脱落而下。
乌黑的眼袋之上。
一双瞳孔低垂,似乎满是疲惫。
而在其正中心,无数血色的光芒几乎将要满溢而出。
但始终无法覆盖整双眼眸。
手里的啤酒瓶不知何时已然被抓穿五个小孔。
然后猛地便被捏爆。
“闭嘴,闭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