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麻生三墓帮助破获了川满真司的案子、对方背后的组织竟然就盯上了他。这种敏锐程度让他们觉得后背发冷。 松田阵平在整理过现有的各种线索之后,问萩原研二:“麻生的那个朋友,秋川胜则,从美国回到日本是因为他想要在日本的大学任教,那么麻生拒绝留校邀请选择回到日本是为了什么?”
况且他回到日本之后并没有参与工作。他不像是游手好闲的人,一定是有什么必须要解决的事情排在了“工作”之前。或许他回到日本也有这件事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绝对不能让麻生三墓一个人再调查下去了,他会因为调查而陷入危险之中。但是打着“为了小麻生好”而阻止他去做他想做的事,这种行为萩原研二无法苟同。 他在麻生三墓的家门口等到了出门的麻生三墓。 “萩原先生……”麻生三墓惊讶又不解地看着蹲在他家门口的人,“怎么在这里……” “小麻生,”萩原研二颇有些幽怨地抬起头看他,“终于回家了啊。”
麻生三墓停在了离家门口三米远的地方,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脚麻了。”
萩原研二暗示地冲他眨眼。 麻生三墓犹豫地把手递了过去。“萩原先生,我身上锻炼最多的肌肉是负责睁眼闭眼工作的眼轮匝肌和提上睑肌。”
萩原研二噗嗤笑起来,抓住他的手,却没有借他的力。“小麻生原来还会说冷笑话。”
“我是在认真阐述一个事实。”
麻生三墓抽出手用钥匙打开了门,问萩原研二:“要进来吗,萩原先生。”
萩原研二看了看门锁说:“小麻生家的这个锁,十秒钟就可以撬开了呢。”
麻生三墓掏出手机。 “怎么了?”
“给松田先生发邮件,让他过来把你带回去。”
- 玄关处的电话答录机闪着灯,麻生三墓顺手就按下了按钮,提示音过后,里面传来一个语调官方的女声,自我介绍说是大学中调研毕业生现状的老师,特地打来询问麻生三墓在日本的情况。 萩原研二正在摸着下巴打量屋内布置,麻生三墓把饮用水放在茶几上,萩原研二问他:“小麻生,还记得椎木先生和岩久先生吗?”
“那件事情结束了吗?”
出租屋不算大,中间有个拉门隔开客厅和起居室,再往里去就是杂物间,大约五席大的客厅的另一边通着庭院,靠墙摆放着一张长沙发。 麻生三墓坐在了沙发上,萩原研二紧跟着在他身边坐下。 “就在不久之前。”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叠得四方的纸,递给麻生三墓。“这个是椎木先生让我转交给你的。”
“椎木先生?”
“因为那起案件重启调查了噢。椎木先生现在,应该已经因为故意伤人的罪行被拘押了吧……” 麻生三墓低着头看着那封信,抗拒地抿着嘴唇。 他不明白萩原研二是想说什么,特意到这里来是想告诉他,即使他有意隐瞒了下来,警方也还是找到了证据调查出了椎木先生犯罪的真相吗? “不打开看看吗?”
但是萩原研二的表情却告诉麻生三墓,不是这样的。 他慢慢地将纸展开。 “信是椎木先生写的,这些花纹是椎木先生的女儿小慧画的。因为椎木先生说,这封信要交给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拜托了他的女儿来装饰一下。”
萩原研二说。 那封手写的信的四边用彩色的笔画着波浪线的花纹,像是藤蔓一样,长出了苹果、玫瑰、星星、笑脸一类的装饰物,环绕着那些工整认真的字迹。 [麻生先生。萩原警官和我说,你叫这个名字。] 第一行写着麻生三墓的名字。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一直在角落里注视着我。其实我非常紧张,总觉得自己已经被你看透了,所以忍不住说了许多掩饰的话。但后来萩原警官告诉我,正是因为那些多余的话,他们才确信我隐瞒了事情的真相。 他说,他带着你来和我见面,一开始是想要让你来戳破我的谎言,但是你在见面之后却选择将我的谎言延续下去,因为你坚信我是应该被正义保护的受害者,只是走错了道路而已。我很惊讶,也非常感动你愿意为了我这样不堪的人而说谎,我想你绝对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像是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一样,宝贵又温柔的人。 如果不是麻生先生看到了我隐晦的表情——说实话我直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是因为表情而得到了这样的结果——我恐怕已经在地狱中因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而遭受惩罚了吧。 所以我告诉萩原警官说我想给麻生先生写一封信以作感谢。 要在信中进行忏悔自己的罪行吗?要写我的愧疚、我的罪恶吗?我犹豫着这样的问题,但最后却选择写下我正在想的那些话。 如麻生先生和警官先生们所猜测的一样,岩久先生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对我进行着职场霸凌,好像非常器重我、给予我许多重要的任务,但那些困难的任务只会让我屡屡犯错,被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评价:“椎木先生,如果不是我给予了你这些工作,你恐怕已经死去了吧?”
“椎木真是无能啊”“竟然连这样的工作都无法完成”“今天的工作量是来自椎木的馈赠,哈哈”“真恶心”,我知道他们是怎么评价我的,我偶尔会透过门听见他们肆无忌惮地笑声。 就像是那些被丢进垃圾桶的玩偶一样。我满怀着憧憬与自豪地将那些玩偶赠送给大家,却被毫不留情地扔到了肮脏的垃圾堆里。或许是因为我就是肮脏的吧,或许我就是应该死在垃圾堆中。 小慧也因为我的贫穷而没办法得到最好的救助,在其他孩子正在兴高采烈地穿着漂亮浴衣参加祭典的时候,她只能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包裹住孱弱瘦小的躯体,躺在病床上问我:“爸爸为什么不开心?”
“我的痛苦变成了哀叹,哀叹变成了仇恨,仇恨凝结成了复仇之念,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这是顺利成章的事,我耳边响起了这样玄妙莫测的语言,好像得到了来自不知何方的肯定。 从来不顾办公室禁止抽烟的行为准则的岩久几乎将我的工作间当做了吸烟室,他每天都会以“看看椎木的工作进度”的名义来我的办公室抽烟,导致我常常会因为办公室中的烟味而被其他同事埋怨。我突然想到,或许我可以利用这一点来达成我的目的。 我买了很多的烟花,将火药拆了出来,汇集在一起装进包里带去了办公室。我知道岩久绝对会想要打开我的包,因为我特意在他面前装作很紧张地把包藏了起来,他注意到了这一点就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羞辱我的机会。 果然,我在卫生间惴惴不安着的时候,办公室里传来轰然爆炸的声响。 但或许是我的复仇之念不够坚定,在岩久先生受伤之后,我却时常遭受着道德的谴责,并且许多次、许多次地因为岩久先生的羞辱而想到:“就这样死去好好了,地狱也不过如此。”
无能的、落魄的、犯罪的我,像烧熟的茄子一样软塌塌地躺在盘子里。 我想就这样死去,如果我就这样死去,我所遭受的一切会不会有一天被人昭白呢? 我这样想着,并且下定了决心,“偶尔一次,成为一个勇敢的人吧。”
] 之后便是前几天在医院时发生的事了。 麻生三墓翻开下一页。 [那玄妙的声音消失之后我才幡然醒悟过来,我到底是在想什么呢?我难道想要变成岩久那样的“坏人”吗?我竟然还想要杀死小慧——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浑身冰冷,从头到脚都被冻住,忍不住打着冷战,牙齿咯吱咯吱作响。 我请了几天的假,在终于无法逃避时才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公司,但在看到岩久那张脸的时候,我恍惚之间好像又失去了理智,一股杀意悄然爬上了我的脊背。 只是,岩久那张永远都带着虚伪的笑容的脸上却出现了比我更加狰狞的表情,就像是我梦中常见的那样。他咬牙切齿地问我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 看到他那样难看的像是风干的橘子皮一样的表情,我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后来我才知道,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申请重启了烟花爆炸案,以调查的名义找到了岩久和其他同事们的部落格和2CHANEL账号,里面那些恶毒的字眼成为了我犯罪的动机,但与此同时,那些账号内容也被作为证物曝光。我听见系州小姐愤怒地指控着他们,说他们是罪犯,是令人感到可怕、感到恶心、感到不可思议的怪物。写字楼上下层的职工也都在外窃窃私语,说“没有想到那位椎木原来正在遭受这样的事,真是人不可貌相”。 或许我的本质就是这样阴暗、丑恶、令人厌恶,看到他们的脸上惊愕难堪的表情,我竟然觉得非常解气。 “虽然很疲惫,但是精神上非常满足”,之前见面的时候,我好像说了这样的话。那个时候我是胡乱编造的,为了让你们不要再继续调查这件事。但是现在,我是真的非常、非常满足。] “椎木先生确实因为故意伤人被刑拘了,但是,岩久先生因为使用职权骚扰的手段来控制、打压椎木先生,给椎木先生造成了严重的心理伤害,法院判决岩久先生赔付椎木先生精神损失费,并且公司在知道这件事后立即就将岩久先生开除了。公司也拨款给了椎木先生一笔抚恤金,刚好可以支付椎木先生的女儿所需要的医疗费。更重要的是——” 萩原研二将纸翻了过来,背面的角落里还用小字写着一段话。 [同事们来看过我,和我道歉,说他们并不知道岩久所做的那些事都别有用意,他们只是被岩久蒙骗了而已。他们问我:“那个玩偶,可以再赠送我一次吗?这一次、我绝对会好好珍惜的。”
我告诉他们,不会有下一次了。 他们离开之后我却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痛了却也停不下来。 因为,很高兴啊,他们一定会痛苦地记住他们对“椎木”所造成的伤害。 一定要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