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影以为事情解决了,她们仍旧留在庄园,哪怕不去抓蝗虫,也不急着回去。
然而第二天早上,春花却告诉她今天要回去了。
“怎么突然就回去了?”
季影觉得奇怪,因为尉迟晏没和她说,这一切都显得太过突然。
春花笑道,“太子说本来想昨晚告知神女的,但太忙忘记了。”
昨晚……
不知想到什么,季影没有再继续问了。
一如来时那样,季影坐上马车,在庄园人的目送中离开了。
马车慢慢远离庄园,走上官道,他们要走半天左右,才能够进城门。
路上,尉迟晏命人加快速度,想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到皇宫。
马车行驶速度加快,加大了颠簸力度,季影本来还想像来时那样,跟春花秋月下棋过招,谁知马车摇晃频率太快,根本不给她机会。
好不容易压下了颠簸导致的晕马车想吐,开始慢慢适应在晃动中稳住身体,谁知马车又突然停下,一个急刹车,季影差点整个人被甩出去。
好在春花秋月眼疾手快,把她拽了回来。
“春花秋月,谢谢你……”
“刷”的一声,一支箭矢突然射了进来,擦过季影方才被晃出来的碎发,直直扎在马车上,箭头刺穿了厚厚的木头。
季影眼睛瞪大,身体僵住。
“神女小心!”
春花喊了一声,和秋月一起,从座位底下抽出剑,一左一右护在季影旁边。
马车外传来马蹄踏地的声音,侍卫大喊,“有刺客!”
刀剑相撞声响起,耳边传来闷哼和肉体倒地声,马车的门帘被溅上一片红,飘过来一阵阵血腥味。
季影看不见外面的场景,但此刻,她的背后渗满了冷汗。
电视剧上的各种刺杀飞快闪过她的脑海,血腥场景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轮回播放,但都没有此刻外面听到的声音让季影觉得恐怖。
春花秋月用身体把她牢牢挡在身后,砍断了好几支飞进来的箭矢。
拉马车的马好像受伤了,车夫在使劲拽着缰绳,季影被颠倒在地,余光看到晃动的门帘后,为了稳住马车而无暇顾及刺客的车夫被一把刀砍到脖子,他抽搐着倒下,帘子回落的瞬间,季影听到了血流时他的‘嗬嗬’气声。
马车彻底失控,受伤的马疯跑着,想要往外面跑去。
季影双手死死扒着门沿,不让自己掉下去。
春花在混乱中一剑捅死了杀死马车的刺客,尸体倒在季影脚下,她忍着颤抖,一脚踹了下去。
尉迟晏在季影掉下去之前接住了她,他沉声道,“别怕,跟着我。”
春花秋月也很快从马车上跳下来,继续跟在季影身边戒备着。
没了马车的遮挡,这次季影眼睁睁看到了血肉横飞的场景。
和电视上看不到死人和鲜血的刺杀不同,这里空中血液飞溅,肢体掉落,在兵戎相接中,血水染红了土地,每一处空气都漫延着腥臭味。
那些残肢断臂和尸体,在马车周边围了一圈,而身穿黑衣,密密麻麻的刺客,还在前赴后继厮杀着靠近。
季影握着拳,指甲掐进肉里,牙齿咬着唇内的肉,用痛感刺激自己不要晕倒,不要拖后腿。
尉迟晏曾经派去保护季影的死士在周围杀出一片空地,让刺客无法近身靠近季影。
刺客见突破不进去,又突然后退,朝季影他们射出漫天飞箭。
马匹被杀死,尉迟晏带着季影,以马车为遮挡躲在后面。
雷鸣般的轰隆声响起,被炸飞的尘土洒落下来,好几块砸到了季影身上。
刀砍,射箭,还有火药……
这群刺客,是拼了命要把他们都杀掉。
尉迟晏提前做了准备,带的侍卫,暗卫和死士,数量本来能与刺客旗鼓相当,但这群刺客似乎抱着必死的决心,无所不用其极,又带了弓箭和炸药,一心要杀了他们,尉迟晏的人渐渐落了下风。
“太子,我们杀出一条路出来,你带神女走!”
卫一说完,提着剑再次冲上去,一连砍了好几个人。
对方带了火药,等救兵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尉迟晏也没有多言,他左手搂过季影的腰,翻身上了旁边的一匹马,在卫一带人杀出一条路后,骑着马飞奔离去。
他身后跟着几个死士,时刻保护着两人的安全。
火药爆炸的轰隆声此起彼伏,刺客被卫一等人拦住了去路。
季影紧抓着尉迟晏的衣服,稳住身形后回头看,却对上了一双全是憎恨疯狂的眼睛。
像是和她有着深仇大恨一般,眼睛的主人眼里尽是杀意,明明是夏日炎炎,季影却感觉如坠冰窟。
尉迟晏带着她快速逃走,劈掉了数支身后的飞箭,很快甩掉了刺客。
不知道马匹跑了多久,援军才终于来临,京兆伊杨严率领一千精兵,很快把刺客一网打尽。
一直紧绷着的脑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可以放松,季影不再担心自己会拖后腿,黑暗占据了视线。
*
“怎么样?”
“回太子,神女只是惊吓过度,并无大碍。”
“臣会开几副安神药药给神女服下。”
……
黑暗中,季影恍惚听到了有人在说话,但没听完,又很快没了意识。
季影睡了很久,梦里,她在一个寂静无人的医院走着,走廊很长,仿佛走不到尽头。
她走啊走,走到都快没耐心了,突然看到前面有个人影,季影快步上前,问道,“你好,请问你知道出口在哪边……吗?”
人影转过身来,黑布巾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充满憎恨和杀意的眼睛,红血丝纵横交错,死死盯着季影。
季影被吓得后退,看到了黑衣人手上渐渐举起的电锯,用力向她砍来——
“啊——”
季影猛的睁开眼睛坐起来,她微微喘气,心跳如擂鼓,吓出了一身冷汗。
“神女,你没事吧?”
旁边传来问候声,季影侧头看去,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春花秋月呢?”
那侍女摇头,“奴婢不知。”
她拿着衣服过来,“请让奴婢给您更衣。”
屋子里是熟悉的摆设,除了她自己,还有两个陌生的婢女,一个拿着衣服,一个端着水盆进来。
季影被扶着起来,任凭她们帮自己穿衣服绑头发。
等收拾完毕,她说,“我要见尉迟晏。”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婢女恭敬道,“神女,太子此时并不在宫中,但他有言,若神女醒了想见他,就让人快马加鞭去告知他,他很快就回来。”
闻言,季影想说,那我能不能去找他?
但刚坐下,脑海里又不自觉想起那双充满憎怨的眼睛,和躲避刀剑时不小心踩到的残肢断臂。
一瞬间,季影再不敢踏出房间一步,迟来的恐惧蔓延上心头,渐渐笼罩住了整个人。
明明已经穿了衣服,在以往她总会觉得热的层层叠叠的古装,在这一刻好像失去了作用,人类自动调节体温的系统机能好似也失灵了,寒意让她忍不住颤栗,季影忍不住又回到床上坐着,抱着被子取暖。
两个侍女担忧的看着她,一个飞快转身出去要找太医。
在太医到来之前,苏安宁已经匆匆赶过来了。
“神女,小影,你没事吧?”
她左右查看季影的身体,没看到受伤的地方,才松了一口气。
她原本是在学堂上课的,突然听到有人说太子遇袭,京兆伊已带人过去救援,但仍有多人伤亡时,立马中止课堂进了宫。
旁人不知道神女正和太子在一起,她却无比清楚,若是真的遭遇刺杀,神女根本毫无自保能力!
进宫的路上,苏安宁脑子闪过几个问题,为何官道上还能出现刺客?那些刺客竟能不顾忌官府?又是谁竟如此大胆敢刺杀太子?他们知不知道神女也在其中?这场刺杀的目的又是为何?
但千万思绪,在看到季影抱着被子时,全化为了浓浓的担心。
见到熟人,内心的恐惧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季影握着苏安宁的手,声音颤抖,“安宁,尉迟晏和春花秋月他们呢?”
她想问,他们有没有受伤,这场刺杀里,又有多少人不幸死亡了?
苏安宁望着季影恐惧又担心的神情,心里难受,软着声音道,“你别担心,太子他们都会没事的。”
“那些刺客怎么样了?被抓了吗?”
提到刺客,季影眼里划过害怕恐惧,手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苏安宁反手握住她的两只手,“他们已经被抓起来了,太子和京兆伊正在处理这事呢。”
其实苏安宁并不清楚这些事,她刚得到消息就过来了,根本没有时间让她去了解。
但她不想让神女会为此恐慌,她温柔着安慰季影,内心却逐渐燃起怒火,神女为大炎国带来了这么多好的变化,究竟是谁,竟妄想对神女下毒手!
温以凡提着药箱赶过来的时候,尉迟晏也回来了,两人路上碰到,一起进来。
给季影把了脉,又查看了她的精神状况,温以凡道,“无事,我开的安神药,注意按时给神女服下,神女尽量不要想太多就好。”
他退下的时候,尉迟晏跟出去问,“再说清楚一点。”
温以凡往季影屋里看了一眼,确保里面听不见声音,才叹道,“神女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血腥场面,没接触过什么腌臜事,所以被吓得不轻。”
“精神上定然受了不小冲击,可能会留下心理阴影也说不定,太子,这段时间,得好好安抚神女才行!”
没有哪一个生活在和平幸福环境里的人,能坦然面对一场针对自己的刺杀。
尉迟晏沉默不言,他让温以凡退下,在门外看了一会缩在苏安宁怀里的季影,才迈着极轻的步子走进来。
方才温以凡在诊脉,季影不好开口,这次尉迟晏进来,她从苏安宁怀里离开,问道,“春花秋月她们怎么样了?”
仔细听,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压抑的鼻音。
尉迟晏低声道,“她们受了点伤,现在在太医院里。”
季影抬眸看他,眼睛里有着不安,“那些人……”
……是针对她来的吗?
尉迟晏打断她的话,“他们已经被伏法,你无需担心。”
说着,给季影掖了掖被角,“等春花秋月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我就让她们过来。”
闻言,季影终于点头,不再继续问。
这么一番折腾,季影又觉得浑身疲惫了,困意浮在脸上,尉迟晏温声让她好好休息,于是她躺下,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