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节课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关译心的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这份电子个人档案上面了,甚至根本没注意到前面的教授都说了什么话。
至于藏在她身体里面某个同时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说不清到底有形还是无形的小怪物关一一,也诡异的保持着安安静静的状态,持续了近乎一整节课的时间。
到了最后,关译心仿佛还隐隐约约听到了小怪物呼呼大睡的细微动静。
关译心:“……”
也挺好的。
就像同样都是学渣,有人就会上课搞出一堆动静来频频惹来讲台上老师的冷眼。
像是关一一这种,明显就属于是,会自己找个靠近墙角垃圾筐和扫帚拖把的小角落、恨不得把旁边的窗帘布盖脑袋上、睡得仿佛自己不存在一样。
绝不会去打扰到勤奋好学的同学和认真讲课的老师半点。
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善解人意,便于管理。
称得上是乖巧懂事。
关译心带着乖巧懂事、睡得昏天黑地的关一一连续上了好几节课。
后面刘青安没有再找她说什么,她自己当然也不会分神,眼神灼灼地望着老师,每一句话都认真的记下,看起来格外的全神贯注,努力极了。
刘青安坐在她旁边,看得甚至有些愣神。
仿佛上节课和他一起窃窃私语商量了半天的关译心是另一个人一样。
刘青安收回视线,趁着上课时间,对着手里那张纸一样轻薄的平板电脑,把关译心的个人档案信息,简单整理了一下,删减了不必要的细节成分后,这才汇总成了一份报告发给了祁雁乔……
一上午的课程结束之后,关译心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没有那么多她完全没见过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专有名词,其实,大一新生的课程也没那么难。
关译心之前只是碰巧在自己毫无基础的时候,直接就被教授的理论给灌懵了。
而基础的部分,在初期学习的时候,甚至不需要思考太多为什么,就一个字,“背”就完事了。
关译心揉了下眼睛,和刘青安打了个招呼,便自己离开了教室,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今天中午再去和吴学长约饭时间上有点来不及了,她索性给吴学长发了条消息,询问今晚有没有时间。
吴学长那边答应的很干脆,然后很快就给关译心发了个餐厅的定位。
关译心点开看了眼,这家餐厅就位于学校附近,出门走不了几步路的那种,不用想也知道,这里的客人大部分应该就是中央大学的学生。
而且,以吴学长一贯那么细心妥帖的做派、这次却愣是没问关译心有没有忌口的东西,关译心是觉得,可能在这个赛博朋克的世界里,不说真正的底层贫民区那边了,就算是普通人,估计也物资匮乏的够呛。
她一脸淡定地在学校最基础的食堂里又买了份各种基础营养成分足够只是口感感人、味道单薄的糊状物,外带一小块最便宜的勉强有点口感的硬面包,考虑到关一一的就餐需要,当然还是拎着回了宿舍那边。
这一次,在那总是空旷无人的走廊里,她倒是碰巧遇到了季沉烽的两个室友。
季沉烽的室友是之前就住在403宿舍了,关译心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也知道,这两人起码比他们高一个年级。
这两个室友能住在这里,不用问也知道,就算不是贫民区出身,家里的经济状况肯定也是很一般的那种了。
其中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在看到她的时候,先是下意识地露出了一点礼貌的笑容,只是看关译心时的眼神有些尴尬的躲闪。
旁边另一个深蓝色短袖t恤的室友见状,立刻拉扯了第一个男生的胳膊一下,两人很快就勉强擦着个边,恨不得绕着关译心匆匆从宿舍楼的走廊里走过去了。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平素只会与人为善的老好人正和他的好朋友一起,出于趋利避害的需求尽量躲开麻烦……
而关译心恰好就是就是那个会行走的人形麻烦。
关译心:“?”
她来这学校才几天啊,班上的同学可以说是,除了班长刘青安之外,她一个活人都不认识,结果,自己就这么出名了?
还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那种?
关译心点开光脑,看着排在一起的吴学长、刘青安以及季沉烽这三个联系人,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给谁发消息简单询问一下比较好?
吴学长本身就是个包打听,以他的消息灵通程度,肯定知道怎么回事。
更何况,关译心自己想也能猜到,八成是陆流泽那群人所在的学生会那边出了什么幺蛾子。
但是,关译心却很快摇了摇头。
真要说起来,她和吴学长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交情,大家利益为先。而且,自己在吴学长那边的价值,明显就在于,自己机缘巧合的占据了一个对各种线索情报都极其敏锐的人设,说白了就是,非常具备“新闻狗仔”的天分。
和吴学长直接询问求助,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容易留下不好的印象,这要是耽误自己以后和吴学长合作搞钱,岂不是损失大了?
还是算了算了……
按理说,季沉烽的舍友都知道了的消息,见到她还有这么大的反应,那季沉烽肯定也有很大的概率知道。
只不过,关译心想想季沉烽自己努力维持的卷王人设——还真有点猜不透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而且,她对季沉烽其实始终有种难以形容的怀疑感,想想还是别耽误人家凹人设了。
如此一来,剩下的选项竟然只有刘青安一个了。
好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使唤他使唤谁呢?
关译心一边叹着气打开了404的宿舍门,一边对着光脑给刘青安发了条消息。
并非是询问的语气,而是仿佛在提醒一般。
关译心:“我回宿舍的路上,遇到两个根本不怎么认识的同学似乎在躲着我。是学生会那边有什么消息漏出来了吧,你最近也小心点。”
刘青安回消息回地飞快,关译心甚至从光脑的收音里听到了刘青安正有些急促地脚步声。
“祁小姐他们几个人至今都因故没有回学校的事情,是学生会那边的似乎有人知道了点什么,还有人透露出了,我们两个当时也在场。”
刘青安的语气里有种风雨欲来的气急败坏,比起关译心这边本来就不认识几个人的状态,他那边周围认识的人对他多多少少的态度,自然更加昭然若揭。
就在和关译心发消息的这么一个短暂功夫里,刘青安眼睁睁地看着,又有两个认识的人,一见到他便立刻转身避让开了。
刘青安冷冷清清地站在那里,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怨怼,“他们所有人现在躲我都仿佛在躲什么瘟神一样。”
关译心多少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当场反客为主的叹了口气,“你应该立刻给我发个消息的。”
刘青安解释道:“抱歉,我也是刚遇到这件事,还没反应过来。”
顿了顿,刘青安的语气里带着些微的异样,“连你那边都直接被其它人排挤了,这消息传播的速度太快了,不对劲……”
关译心怔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啊,的确。按照你们大部分人对贫民区出身的学生的排挤程度,就算学校里真的有什么爆炸性的消息八卦,通常情况下,应该也不会有人好心告诉贫民区出身的人,是吧?”
就像是关译心刚开学那会儿,明明她也是这个班级里的成员,结果,edu-7号给每个班级开的学生群,没有任何人告诉她这件事。
甚至于,关译心到现在都不知道,刘青安这个所谓的班长身份,到底是自己那帮好同学们互相联络着凑一起然后选出来的,还是学校指派了一个。
中央大学里出身贫困区的学生数量非常稀少,她猜测着,甚至远远达不到每个班都有一两个的程度。
看设施条件最差的地下宿舍这边,关译心现在愣是把四人间给住成了“单人宿舍”、之前唯一的舍友还是个问题学姐,以及隔壁季沉烽那间403宿舍里的人也没住满这件事,也能看出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出身贫困区的学生们,数量稀少地大概率也没什么心思去串连。
除非有哪一位个人魅力绝佳,否则的话,大概率都是被各自的班级团体直接边缘化的下场。
就算到了现在,关译心也依旧不知道自己同班同学里,除了刘青安之外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这种众人默契的排挤程度,可见一斑。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要不等隔壁宿舍那两位学长回来,她直接上门去问问具体的情况,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好了。
他们看着就像是都有些腼腆的性格。
毕竟在中央大学这种到处都充斥着群体性校园霸凌环境的状态里,普通人很难不受影响,那两位学长显然也都处于一种被环境给pua习惯了的状态,性格上没自闭就已经不错了。
但是关译心自己明显不是会被pua成功的那种。
被关译心直接毫不含糊的戳破了这件事,刘青安还试图含糊其辞的粉饰太平道:“……反正大概就那个意思吧。”
从刘青安的语气里也能听出来,他现在的情绪应该不是很好。
关译心倒是也能理解。
一个虽然不算是众星捧月、但是,在普通同学之中好歹还是有点话语权的人,突然遭遇被人排挤冷落的状态,心里肯定很难接受。
不像是关译心,她看这个赛博朋克世界的每一个人都是奇形怪状的外星人,从来就没想过要和谁当自己人。
说白了,地球才是她心心念念的快乐老家。
在关译心自己内心深处,她这个外来者从来都是平等地歧视这个赛博朋克世界的在座所有人的。
不过,对于和刘青安沟通后得知的新情况,关译心也不由得啧啧称奇,不禁感慨道:“习惯被排挤的贫民区出身学长,都能被人通知到要离我和你远点,好大的手笔呀!”
刘青安意外的从关译心的语气里听到了一点笑意,顿时有些焦躁的难以置信道:“你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关译心漫不经心道:“你要是没心情,只想哭,我又不会说你。”
刘青安:“……”
关译心略微顿了顿,先贴心地给吴学长发了条消息,询问今天的晚餐要不要继续。
毕竟,吴学长肯定也知道这件事了。
然后她才继续和这边惶惶不安的刘青安继续说道:“我和学生会那边的人不熟,你说说看,有人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针对我们,有什么意义呢?”
刘青安:“意义?”
关译心淡淡地“嗯”了一声,“或者说,做这事的人,能得到什么好处?总不能就凭这点排挤,就指望我和你一起去跳楼自杀吧?”
说到这里,关译心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嘶,好像也是个思路啊……想想,如果我们俩一起跳楼自杀的话,能起到什么效果吗?”
刘青安顿时自嘲道:“从学校的高层建筑跳下来,在地面上摔成一滩烂泥,然后等学校的律师和我爸妈索赔环境清理费用?”
关译心多少被这个“环境清理费用”给震撼到了一下。
只能说,不愧是赛博朋克世界。
大概在这里,“下等人”或者说是公民等级在4级一下的人的人命,确实是不如中央大学这种高端场所的地板清理费值钱的。
刘青安越说情绪越是糟糕。
不过,仅仅只是遭遇了排挤和无视而已,和之前在旧教堂里遭遇的生死危机还是不一样的。
刘青安虽然没精打采的样子,但是好歹没精神崩溃。
关译心毕竟对这个世界还是不够了解,所以,一时之间也猜不透这次幕后主使这么做的原因。
但她知道,这个幕后主使这么针对她和刘青安,肯定是要达成一个特定的目的的。
想要掩人耳目、或者混淆视听?
但是,就凭她和刘青安这两个普通人,能起到这个作用吗?
关译心倒不是妄自菲薄,但是,在这个积极分明、人生而不平等的赛博朋克世界里,她和刘青安都是小角色,他们俩的身份地位,就注定了他们俩即使死得花样百出,都激不起丁点大的浪花。
关译心沉吟了片刻道:“幕后主使要把是陆流泽这种身份的人捅了,那肯定是天大的新闻,换成咱们俩,总感觉没啥效果,你觉得呢?”
刘青安直接就被这句话给吓得一口气差点噎住,甚至顾不上情绪低落了。
他这会儿手都在发抖,嗓子有点破音的疯狂冲着关译心喊道:“撤回!你赶紧撤回!”
关译心“喔”了一声,依言把这条消息撤销回去了。
刘青安被吓得根本没心思继续抑郁了,擦了擦额头上突然渗出来的冷汗,还没来得及和关译心抱怨两句,就看到关译心又给他发了好几条诛心之论过来。
关译心:“虽然不知道这次的幕后主使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我觉得,他这么做肯定是有点过分是不是?我要是你,我就立刻去找曙光科技或者那个公司,签个最低100年的卖身合同,顺带将工资水平敲定在联邦政府法律规定的最低薪酬待遇上面,然后,直接吊死在那个针对你的人门口。”
刘青安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目瞪口呆了片刻之后,头脑一片空白的刘青安直接给关译心发了一排问号过去:“???”
关译心这才慢条斯理的解释道:“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我寻思着,中央大学背景的包身工还是值点钱的,你先签合同然后再把自己嘎了,怎么看都是对资本家个人财产造成了一定的损失对不对?”
“能针对我们俩搞事的,肯定不是陆流泽他们,那波人犯不着这么委婉。对于这种狐假虎威的家伙,你完全可以给他一点小小的资本震撼!”
刘青安颤抖着手指打了三个字:“……那你呢?”
关译心回答得理直气壮:“我又不是你。”
刘青安:“………………嗯。”
关译心想也没想,又给了一条新的思路:“你要是实在承受不了,也可以先签合同,再去把人捅了,看在你年轻便宜可以压榨起码100年的份上,你的资本家老板说不定会保住你一条小命呢?”
刘青安被关译心这么一通神逻辑轰炸地大脑几乎要短路,最后也只能弱弱地回应道:“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求求你下次不要再说了。”
关译心笑了一声,“冷静下来了?冷静下来了就去找传言发生的源头,我这人性格孤僻不认识几个人,这事指望不上我。”
刘青安当场同意:“我去,我立刻就去,但是他们躲着我——”
关译心丝毫不以为地回了一句道:“那你还可以和他们同归于尽。”
刘青安抹了把脸,不敢继续再问了,“……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