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用起来更加习惯和顺手的纸笔,让关译心懊恼了片刻。
不过,她一个人待在卧室里,很快便对着光脑的屏幕整理好了思路。
关译心如今依旧搞不清楚自己出现了错乱的那部分记忆,但是,明确的时间轴,应该是最容易捋顺清楚的。
关译心沉吟了片刻后,索性从今天开始,往前逆推着,把自己目前还能记住的所有事情,对应着具体的时间,在光脑上列了个表格,事无巨细的全部整理了出来。
在医院进行记忆剥离手术之后的这段记忆,还是非常清晰和完整的,关译心列好这两天的时间表之后,很快又将前面残存的记忆,也依次列了出来。
把印象深刻的那些事情捋顺清楚之后,关译心又打开了自己的光脑,将自己这些天使用过的所有通讯记录、发消息的记录、包括消费记录、甚至是用光脑上网时的浏览记录,各种零零碎碎的信息,连带着对应的具体时间,也都一个不落的整理了出来。
——这条思路,还是之前看刘青安翻他自己的光脑上和祁雁乔、冯慎思之间的聊天记录后,关译心才突然想起来的。
整理所有的琐碎信息这件事。真要说起来,其实并不是多么困难,只不过,处在信息时代的人,每天接触和发送的消息实在是太多了。
关译心现在的这套做法,其实就和警察局的刑警侦破案件的时候,直接摸排走访整个小区甚至整个村的附近居民、顺带一帧一帧的检查监控录像里的画面一样,堪称相当枯燥无味的体力活。
关译心的大脑在高速运转、依旧头昏脑涨地整理着自己这些天接触到的所有信息。
在这个时候,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在这所中央大学的人缘似乎有些糟糕这件事了——这她要是个从学生到教授谁都认识见谁都要聊几句的社交恐怖分子,每天再顺手多发送那么几十上百条聊天信息,关译心怕是把她自己鲨了祭天的心思都有了……
全神贯注的关译心,丝毫不曾受到脑海中那个吱吱唧唧喊饿的小家伙叫声的影响。
为了保持大脑足够清醒、避免饭后胃部消化需要更多的血液供应导致的大脑血氧供应适量减少,以及血糖升高引起的短时间思维倦怠,关译心自己都特意没去吃饭。
她这一忙,就是整整三个多小时。
小怪物关一一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有兴致吱吱唧唧的嚎几嗓子“妈妈饿饿饭饭”,等到这个小智障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沉浸在思考和忙碌中的关译心全神贯注、根本无心其它后,这只小怪物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不再试图制造声音来打扰妈妈了。
等妈妈忙完了,就会有时间喂它了吧quq
那个蓝裙子真的好香啊,一定新鲜软嫩又多汁,就和上次陆离给的那盘什么西班牙红魔虾一样,它好想吃啊……
吸溜儿……
虽然关译心那强大的专注力,一早就把小怪物那吱吱唧唧的叫声给当成了自然而然的白噪音。
不过,在整理到前几天的记忆之后,关译心看着光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时间表,手上的动作却突然一顿。
她突然想起来,她之前给陆离整理过一张类似的时间表。
虽然在具体程度上,那张堪称简略的时间表,完全不足以和她现在列出来的这份记忆清单相提并论。
但是,她自己当时能够把那张时间表交给陆离,也就意味着,当时还没有遭遇“记忆剥离手术”的自己,对那张事件清单上的信息,是相当笃定的。
想到这里,关译心的脑海中,瞬间有种拨云见日的光亮。
霎时间,她仿佛看到了无数细碎的记忆残片在脑海深处被汹涌的波涛卷动着翻腾起来。
关译心本能地想要去捕捉那些记忆,然而,她的大脑之中,却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极其剧烈的刺痛。
霎时间,关译心仿佛感受到眼前突兀地闪过一道极其刺眼的白光。
下意识,随着“唰”的一声海浪拍打礁石滩的声响蔓延,那些令她分外熟悉的记忆碎片,就这样被撞碎在了礁石滩上,碎成了一片片凝固的贝壳和砂砾,就此消弭沉积于此。
关译心吃痛地闭了闭眼。
就刚刚脑海中那一下剧烈的刺痛,就让她顷刻间变得浑身冷汗。
她有些虚弱地抬起头,看着光脑屏幕上隐约映照着的自己只剩下一片苍白的脸。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这种大脑深处尖锐的刺痛、还有这种堪称痛苦的虚弱,似乎并不陌生。
就仿佛在更久远的之前,相同的事情,也曾经这样无别真切的发生过一般……
而且,刚刚的刺痛也不是毫无收获,关译心突然就有种极其清晰的认知——单靠自己的回忆似乎是没有用的,她可以用缜密的逻辑、额外的信息去重新拼凑那些被剥离的记忆,但是,脑海中记忆缺失的那部分,的确不可能通过这种简单的方式来找回。
明明身体上的虚软和痛苦还未消失,但是,关译心的脸上,却闪过了一抹惊奇的异色。
她从未像现在一样清楚的意识到,那个费用极其高昂的记忆剥离手术,究竟是如何的精妙和令人称奇。
想到这里,关译心忍不住产生了一个新的念头——既然无论如何回想,都无法找到自己曾经的那些记忆,那么,作为被剥离出来的部分,进行这场手术的医院,是否有办法保留那些被剥离出来的记忆?
或者说,那些记忆中,是否还蕴含着一种更加难以形容的、或者更加深刻的东西?
终于,一直到了凌晨两点多钟,关译心确认,自己就算在怎么冥思苦想,也不太可能在这个长到吓人的时间表上,继续填充任何的信息了。
对照着这份无比具体的时间表,关译心不无惊讶地发现,自己出现错乱的那部分记忆,竟然是清晰而有迹可循的。
她的记忆中,第一次出现空白缺失,是在九天前。
在她残存的记忆中,前一秒,她还在烈士陵园的山上给父母扫墓,下一秒,就已经出现在了中央大学。
结合着自己光脑上的消费记录、和季沉烽加上好友的系统提示消息、以及在中央大学进行新生注册、办理教育贷款、还有选择宿舍的系统记录,完全可以推测出,她是先认识的季沉烽,然后才到了中央大学,并且办理了入学相关的一系列手续。
也就是说,这一段缺失的记忆,主要就集中在到学校之前。
关译心自己其实已经完全不记得当天的事情了,但是,根据她写给陆离的那份自己在七天里遭遇的事情,却可以毫不犹豫地将缺失的记忆中重要的事件填充进去:她在地下列车上遭遇了某种危险的蜘蛛类怪物。
不过,具体的怪物名目,关译心不记得了。
而且,出于某种她同样不记得的原因,她也没有将那个怪物的具体信息告诉陆离。
办理完入学之后五天的记忆,则是在关译心的潜意识中,无可抑制和她遇到陆离后的那部分记忆,全都混在了一起。
之前关译心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时间错乱、记忆错乱,自己的脑子怕是坏掉了。
但是,当她将所有的记忆节点,全部整理出来之后,关译心便无比震惊地发现,这边五天、以及和陆离在一起的七天的记忆,其实是十分完整且清晰的。
就像是超市里的熊孩子,一股脑地把米面粮油区的大米、小米、糯米、黍米全都乱七八糟地混在了一起,虽然看着就糟心,但是,硬要分的话,其实是可以一颗一颗再捡出来的……
甚至于,那些不同种类的米,只是凭借肉眼看,都能清楚的,将它们一粒一粒的分辨出来。
关译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光脑的屏幕,看着同一时间对应的两端同样连贯的记忆,到了此时,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记忆错乱的根源。
——并非是因为医院里记忆剥离手术的后遗症,而是,她在这段相同的时间节点上,经历了并不相同的两个七天。
简而言之,从烈士陵园给父母祭扫后,她应该是先经历了中央大学这边的一系列事件。
而在七天之后,在她第二次出现记忆缺失的第七天里,她又重新经历了从烈士陵园出来、遇到陆离、以及填报高考志愿等一系列事件。
她的人生似乎就在记忆缺失的那两段岔路口上,以七天为单位,重复了两次。
只不过,第一次是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赛博朋克世界,并且,她在这里经历的七天,起码“被失忆”了两天,一个开头,一个结尾。
关键节点都在这里,关译心实在是没办法不去阴谋论。
第二次七天,则是发生在她从小长大、习以为常的现实世界里。
不过,关译心清楚地意识到,虽然自己在现实世界的七天记忆相对完整,但是,最关键的、将两个七天联系起来的部分,同样也是存在缺失的。
她新认识的陆离、那位才休假就被卷进来的倒霉法医,她全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现实世界中和这个赛博朋克世界相关的一部分记忆,却也同样变得模糊不清。
——毫无疑问,她在现实世界的记忆,同样也受到了这边赛博朋克世界记忆剥离手术的影响。
不过,想到自己两边的身体虽然看起来是一个人,但是,却又好像是两具身体在共享一个脑子,关译心突然就产生了一个古怪的猜测。
等她回到现实世界的那个身体之后,也不知道脑子里的记忆,会不会就这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