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被郑小希视为珍稀实验素材的陆流泽等人,正在继续往旧教堂的深处走。
在刘青安根本无法提供更多信息的情况下,长马尾男生曲远容直接把凑到了关译心身边。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关译心,颇为好奇地开口询问道:“你也是在贫民区这边长大的,那你知道,什么情况下,会有人在这座旧教堂里装修、或者修缮它的建筑结构吗?”
关译心默默在心中腹诽。
你们这些公司的少爷小姐们和贫民区之间好歹只是隔着阶级的差异,我可是和你们隔着星球的差异呢!
但是这种大实话是肯定不能当众说出口的。
关译心顿了顿,再开口胡说八道的时候,便又是一本正经理直气壮的笃定了。
“贫民区本身肯定不会有人的。”
关译心首先下了一个肯定的结论,“每天在这里忙于生存的人没有闲情逸致搞这些。”
性格活泼的那个双胞胎依旧趴在自己兄弟肩膀上,冷不防开口打趣道:“难道不是根本没有钱吗?”
关译心瞥了那兄弟俩一眼,“这不是一回事吗?”
顺着这个话头,关译心继续道:“还有,你们别忘了,那些涂在墙壁上的血液。”
冯慎思几乎是悚然一惊。
他自己当然没有忘记这一点。
毕竟,关译心张嘴要的那一管鲁米诺发光氨试剂,都是他私人提供的。
可是,因为有着逻各斯兄弟会的入会考验任务在前面打底,直接让冯慎思先入为主的对旧教堂这边的许多突出的异常,全都视作平常。
冯慎思将这件事重新连起来一想,立刻便意识到了关译心刚刚反复提及的一个重点——
正在这时,关译心悠然的声音也再度从旁边传了过来。
“我寻思着,就算是哪个有钱人吃饱了撑的在这里搞传教,甚至不惜自己掏钱重新修缮了旧教堂,但是,正常人也不会在涂料里掺血上墙吧?当然,也的确不能排除那个有钱是个狂热的宗教分子,还信奉用鲜血献祭这套做派什么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调有些懒洋洋的,带着种“你们那个圈子里的人,你们自己应该更熟悉,问我一个穷困大学生干什么,烦不烦哪”的甩锅意味。
陆流泽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贯温柔的脸上,面色微微一变。
另外几个人也都是差不多的反应。
几个人视线一对,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如果是哪个公司里的有钱人沉迷于这种恐怖血腥的祭祀方式,那么,这样一个位于贫民区的不为人知的旧教堂,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就算只是城市里的平民区也到处都充斥着人工智能的监控摄像头,人们每天的任何动作,在人工智能那里,其实全都有迹可循。
在这座城市里,也只有如同耗子老鼠窝一样的贫民区,有着说不清的黑户和人口,同时又严重缺乏各种社会资源。
不过,贫民区里其实也并非只有臭鱼烂虾。
总有一些特殊的人,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的原因,选择藏身在这种烂泥沼一样的地方……
陆流泽微微垂了下眼睛。
更糟心的是,如果这件事背后的真相真是如此,那个被关译心评价为“吃饱了撑的”的幕后主使,说不定就是他们在场某位本家的亲戚。
假如调查旧教堂的事情,最后竟然真的调查到自家亲戚的头上,那这事真的是搁谁头上,谁都是凭空撞得一脸血。
祁雁乔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妩媚、水润到近距离也看不见一丝毛孔的漂亮脸蛋。
在到处都充斥着机械义体、仿生义肢、人造器官,活人都能被七零八碎地拆解成无数个血肉零件的赛博朋克世界里,这种柔弱、纯粹而细腻的人体肌肤,是只有富人才有的、要耗费无数的钱和心血才能维持住的自然状态的美丽。
祁雁乔摸完自己的脸之后,又转过头去,近距离瞅了瞅自家青梅竹马的小伙伴同样白到发光的俊脸。
然后,她和冯慎思对视了一眼,不禁喃喃道:“那会长他们让我们来旧教堂里寻找的所谓的圣水是什么?该不会是‘生命序列’公司的基因优化成分吧?”
冯慎思认真地想了想,“……要是顺着这个思路猜测的话,我觉得基因修复液好像更靠谱一点。”
优雅淑女难得没和祁雁乔阴阳怪气互别苗头,而是对此也很有同感的轻蔑道,“确实,对于贫民区那些一辈子都没见过基因优化的下等人来说,随便一支最低级的基因修复液,都可以起到让他们变得‘身体健康、头脑聪明’的效果。”
胖哥感慨:“啊!这样就和传闻中的圣水的效果对上了!”
关译心:“……”
好家伙,她这才随便胡扯了个开头,他们这边就已经将后续的故事都编好了。
什么叫做严格符合谣言在传播扩散过程中变得越发离奇的机制。
什么叫做人多力量大啊!
关译心认真地听着这群人讨论了一会儿,又默不作声地记住了几个这个世界的大型公司和一些基因优化产品的专有名词。
等他们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之后,关译心还结合着地球上个世纪特别流行的那些关于割肾卖器官的惊悚都市异闻,继续信口胡诌地给他们提供了另一个新思路。
不过,想到这个世界地下列车紧急通道那里都贴满了器官买卖的五光十色小广告,关译心话到嘴边,还特意改了下修辞。
她尽量委婉地表示道:“除此之外,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里在做一些违反联邦政府法律的事情,比如说,一些侵犯了专利权的仿制品?”
关译心点到为止。
这群人的脑洞能发挥到哪里,她是不在乎的。
甚至于,比其自己在这里信口开河给出的理由,她的心底深处,始终弥漫着一层散不去的阴霾。
原身在家里房子搞出来的那种比之旧教堂里明显要更加潮湿、也更加诡异的环境,她到底是要做什么?
关译心甚至不由得摸了摸这具身体的手臂关节——天天在那么潮湿的环境里睡觉,真的不会得风湿病吗?
关译心一只手揣在兜里,不动声色地摸了摸那只鲁米诺发光氨试剂。
鲁米诺发光氨试剂在兑好之后,最佳使用时间其实一般会在两个小时之内,不过好在这个试剂管的状态近似于密封,使用时效应该能延长到几个小时。
如果旧教堂这边接下来的情况能快一点,她可以迅速从这边脱身的话,关译心抿了抿嘴唇,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回去原身在十八层的那个房子里一趟。
她需要验证一下,那个房子的墙壁上,是否也会呈现出有血迹的荧光状态……
绕过一圈又一圈的漫长走廊,关译心他们终于走到了旧教堂的内部。
然而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人脚步突然一顿。
被裹挟在人群中的关译心顿时跟着停下了脚步,当她抬起头时看到的场面,却是堪称惊悚。
——此前那些形容枯槁的信众们,正一个个坐在各自长条桌后的椅子上,齐刷刷地双手交握抵在额前,所有人都浑身僵硬地伸长脖颈,宛如失去意识的傀儡一样,一动不动地维持着这个祷告状。
这座旧教堂的中心位置大厅,呈现出经典的十字架形状。
上面的高大穹顶上填充着原本应该极为炫丽明亮的玻璃彩绘天窗。
只是,在漫长的时光岁月里,尘埃混合着潮湿的水汽,早已经层层蒙在了那些彩窗上面,使之如今透出了一种灰蒙蒙的水渍陈旧感。
那些皮肤干瘪瘦弱的信徒们,此时就像是被捆绑在十字架上吊死的尸体一样,透出一种诡异而僵硬的姿态。
这个动作如果让一个人来说,就算再怎么夸张,也顶多就是惹人多看两眼。
可是,旧教堂中密密麻麻的无数人,聚集在一起后,却毫无意识地维持着一个相同的动作,这幅画面,便瞬间显得尤其令人瘆得慌。
胖哥被吓得整个人一哆嗦,“卧槽!”
祁雁乔也抓紧了冯慎思的手臂,难以置信地低声道:“这、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关译心身上的鸡皮疙瘩也都起来了。
她稍稍握了下拳头,一边下意识地往旁边可以当作武器的桌子腿、椅子腿上瞄了两眼,随时打算动手拆卸,一边开口说道:“你们之前出去的时候——”
关译心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忙不迭地和最后一个从旧教堂出去的陆流泽追问道:“当时、当时有人进行祷告吗?也是这样的状态吗?”
“不。”陆流泽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声音有些凝重:“当时,这里的信徒人还不多,他们的状态,也是相对正常的。”
优雅淑女这会儿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失控的尖锐起来了,“比起他们现在这幅状态,他们之前站在旧教堂门口双眼无神的模样,都能称得上是正常了。”
“簌簌——”
关译心猛然间抬头,“什么声音?”
那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加上旧教堂本身的建筑就容易形成回音,让人一时间根本无法辨别分明。
关译心一边到处打量,一边已经朝着椅子腿挪了一步。
陆流泽等人也都动起来了。
四下张望了一圈之后,祁雁乔猜测道:“像是风声?”
突然之间,从刚刚就一直惶惶不可终日、面上毫无血色的刘青安猝然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他们、他们,我看到他们动了!”
·
旧教堂内部一间隐藏的主控室里。
年老神父动作颤颤巍巍地按下通风口的按钮,将大量被震荡成汽雾态的“神血”投入了旧教堂最中央的祈祷室中。
“大人,‘神选’已经开始了。”
他语气衰弱却恭敬地说道。
郑小希正动作细心地抚平修女服的裙摆,然后才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她饶有兴趣地抬头看了眼屏幕上的监控画面,突然轻轻地“咦”了一声。
“我那同寝的学妹居然没有被调查部那群疯狗抓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