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长久以来,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直到那一天,我重新遇到你。[[{八?(一(小<{[?说网w]w〕w.
那一天,天气阴沉,外面下着雷阵雨,湿度很大,所有的东西上都蒙着水气,摸上去粘粘的。空气里有股陈旧霉的味道,靶场里光线阴暗。
当我趴在棕垫上,调整好标尺,举起手里的小口径步枪,眯起眼睛,聚焦于准星时,我惊讶地现,隔着一片雨雾朦朦的西瓜地的标靶消失了。
准星那边,是深渊一般、无穷无尽的黑暗。
就在我深感讶异,想要扭头告诉周围人时,有一匹俊美的战马,像雾气一样从我的准星前面飘然而过,疾驰向黑漆漆的远处。
我的眼光立刻被这匹俊美的马吸引住了。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马和这样飘逸的奔跑姿态,除了在《大闹天宫》的动画片里看到过的天马的形象。
战马周围缭绕的雾气逐渐飘散,我又清晰地看到,战马上还骑着一个穿着白色战袍的人,全身铠甲,带着银色的头盔。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这个背影是如此熟悉,以至于我的心瞬间就震颤了一下。我仿佛想起了很多事情,但是又一件也记忆不清。我只是强烈地感觉到,以前必定经历过同样的场景。我肯定无数次地见过这个背影。
我看到这个骑马的人,趴在马背上,在浓厚的夜色中疾驰。我看到银色的丝线从空中洒下来。那是现实的影像。靶场的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然后,我看到有水珠在黑暗的背景下银光闪闪地飞溅。
一切景象都是立体的,有如活动的木刻版画一样清晰和生动。
这个伏在马背上的人在黑夜中跃入了一条溪流,疾驰的马蹄激起了无数的水花,他朝着对岸的荒野奔逃了下去。
这时,我才看清楚,原来不止一人一马,在他的身后,还有一大群穿着与他不同服装的人,手持明晃晃的长刀,在后面穷追不舍。他们雪亮的长刀,散出寒冷的金属的光芒,在夜色中非常刺眼。
逃奔者和追击者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我看到他们离开了溪流,穿过了一大片荒地,跑进了一个山谷。这时,黑暗淡薄下去,云朵在夜空中显现出来,随即在云朵间露出了一轮淡黄色的弯月。
我看到那个伏在马背上的人,在马上摇摇欲坠,有东西从他手里滑落下来,似乎是一杆长枪。我的心一下子悬吊了起来。
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身在何时何处。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孤立地浮现在那里,非常清晰鲜明:这个人很危险,我应该救他!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应该救他,但我就是强烈地感觉到,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救他!
有一个手持长刀的人从后面追上了他。长刀从空中划过,沉重地砍在他的后背上。我听到了他后背甲胄出的开裂的脆响。
他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挣扎着从腰间拔出了什么,格挡了一下,砍向他的第二刀偏斜了过去,砍在月光下的空气里。但是他用来格挡的东西也脱手飞了出去。
第三刀又向他的后背砍了过来,他再次从腰间拔出了什么,向后用力掷去。
这一次,那个手持长刀的人大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趔趄着向前走了两三步,又沉重地摔倒下去。
他挣扎着向自己战马的方向爬去。
但是,来不及了,第二个持刀的追兵如风而至,向他举起了长刀。长刀向他砍去。
我看到他翻过身来,在地上面对着砍向自己头颅的长刀。
我看到了他的面容,还有他嘴角浅浅的微笑。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会有如此平静和欣慰的微笑。
而他的面容!他的面容让我的心跳瞬间就停止了!
这个人!就是这个人!我必须要救他,不惜一切,我也要救到他!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如此呐喊!
(二)
在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我的手指就扣动了扳机。我听到清脆的枪声在耳边响起。在我反应过来之前,那个挥刀砍向他的追兵头上忽然盛开了一朵白色的液体之花。原来是他头部的位置,变成了一朵飞跃的水花,很多牛奶一样的液体向四面八方飞溅开来。
我看到追兵伸手去抓那朵牛奶颜色的花朵。他抓了一些粘稠的液体在手里。然后,他用没有了天灵盖的眼睛看了一下,就从马背上沉重地摔倒了下去。
是我!是我开枪击中了这个人的头部!子弹准确地从他头盔的缝隙里钻了进去,将他打得天灵盖和头盔一起飞了起来,脑浆向四面迸射开来。
我其实不想杀死他,我只是想要阻止他们杀了那个摔倒在地、面向死亡,露出那样令人心疼的平静微笑的人!
可是,我的身体反应要远比我的头脑快。
在我想到伦理问题和作出人道选择之前,我的身体早就在行动了。它本能地自行切换到了移动靶的射击模式。
在长期训练的本能下,我的手指连续不断地扣动扳机,而枪的准星也不断瞄准了接近这个人的那些追兵。
几乎只有一分钟,我就一口气射完了给我的1o颗子弹。
我看到那些追兵接二连三地被击中头部,一个个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我听到嘎拉一声,意识到枪膛里空了。
这时,对面雨雾中的标靶显现了出来,刻度清晰,西瓜地的绿色也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
我回到了现实世界。
刚才出现的那一切,溪流、战马、面向死亡微笑的年轻男子,追击他的持刀士兵,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仿佛是我刚刚打了一个盹,做了一个梦一样。
我再度无比讶异地看着枪管上的准星。
准星不偏不倚地精确瞄准着标靶的中心。
(三)
从西瓜地那边的报靶沟里,慢慢地伸出了一个报靶的竹竿。
负责报靶的同学在那边拼命地左右晃动着竹竿,明确地表示:没有上靶!零环!没有上靶!一也没有上靶!
这是我生平最差的成绩。
“哈,她的子弹全部射进了大西瓜!”
周围响起了队友们的哄堂大笑。
“大家吃西瓜要小心啦,别被磕到牙!”
”报靶的人真浪费臂力啊!不过也好,为队里节省了一张靶纸!“
在一片哄笑当中,我默默地低头收拾着枪的背带,跪在软绵绵的棕垫上,脱那件湿乎乎的棉衣。
我从棕垫上站了起来,把枪抱在怀里。
我可以对他们说刚才生的事情吗?
有谁会相信我的说辞吗?
我决定对此保持沉默。
平凡的人们都是所谓常识的奴隶。他们不肯也不会相信越他们所谓常识范围的东西。他们的平凡,正是渊源于此。
然而,他们对于这一点,也同样地盲然无知。
(四)
就在我决定对此事永远沉默,绝口不提的时候,一个年轻而生机勃勃的声音,在场地里响了起来。
“别人的失误有那么好笑吗?队友的偶然失误,能让你们感觉到这么巨大的快乐吗?你们从来都没有失误过吗?”
这个声音,让喧闹的场地立刻安静了下来。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于是,我看到了你。
你穿着一身红色的运动服,手里拿着一个硬木纸夹板,步履轻快地正在向我走来。
你穿过了无数的日月星辰,亿万个生生不息的宇宙,穿越了所有的时间和空间,向我的生命再次走来。
我终于又一次看到了你,在等待了如此漫长的岁月之后。
你终于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