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吧。”
济世堂后院。
宁王等人走后，云飞鸿安抚了心惊胆战的老掌柜，终于得以清闲。
他长声一叹，身后的房门随之打开。
秦鹄带着疑虑缓步走来，直到停在他身旁，望着地上的药童一时无言。
“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云飞鸿首先打破了沉默。
秦鹄挠了挠腮边，讪笑道：“说起来，咱俩好像还有共同的仇人了？”
秦鹤被任啸天所杀，慕容氏也是任啸天亲自带人所灭。
他们算是同病相怜了。
“所以呢，你要帮我一起对付锦衣卫么？”
秦鹄想了想，问：“你是想对付整个锦衣卫，还是想对付任啸天，还是……想对付皇帝？”
“我……”云飞鸿从未听到过这种问题，他自己也好像从来没主动去想过。
如今被秦鹄问及，竟一时陷入了迷茫。
对啊，他应该报复谁？
整个锦衣卫？
锦衣卫中，并非每个都是他的仇人，其中搞不好甚至有当年慕容氏的故人。
只是一个任啸天？
可那又怎能解他心头之恨！
还是说更大胆点，直接……
“难道，你就一定要报仇么？”秦鹄再问。
云飞鸿闻言当即怒道：“未经他人苦，莫……”
话到此处，他却说不下去了。
秦鹄跟他遭遇不也差不多么。
“我没你那般大度！”索性，云飞鸿冷哼着扭过了头。
“呵呵，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大度。”
秦鹄笑着坐在了护栏上，叹道：“聊聊你的事吧，我身世你都晓得了，作为朋友，你也该坦诚相待吧？”
云飞鸿本想转身就走。
可脚步刚挪动，他还是停了下来，走到凉亭边，无神的目光似有了焦距一般。
“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罢了……”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断断续续说起了那些尘封的记忆。
慕容氏在大明有何等地位，云飞鸿其实并不清楚。
那年任啸天带人杀进慕容家时，他年纪还小，很多记忆都模糊了。
以至于这么多年，他甚至不太记得仇人的面孔。
虽然记得，对现在的他来说，也没什么用处……
在云飞鸿的记忆中，他自小家境殷实，还有个小他一岁的妹妹。
直到那天，慕容家遭受灭顶之灾，他带着妹妹在家仆的帮助下逃离。
一路上家仆尽数被追兵所杀，他和妹妹也被逼到了断崖边。
那时的云飞鸿别无选择，只能跳下。
而当他醒来时，他便失去了一切。
妹妹不知所踪，多半已经没了活路。
他虽然被外出游历的老药王所救，却也因伤瞎了双眼。
就这般在仇恨中，度过了十数年。
在药王谷，他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早早便被内定为药王谷下一任谷主。
可在他心里，那段刻骨铭心的仇恨，从来不曾淡忘……
“所以，当你听说锦衣卫要找人帮忙查案，便主动请缨来到了泉州府？”
云飞鸿呆呆道：“当时师父极力劝阻，可我明白，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机会。要想报仇，查清当年的真相，我必须和锦衣卫搭上线。”
“那你一开始还一副对我爱答不理的样子……”
“是你这人实在表现得太不靠谱。”云飞鸿下意识反驳道，说完却不禁流露出笑意。
但马上，他便惊醒过来，将这抹笑意压下。
秦鹄叹道：“那你现在想清楚了吗，还是必须要报仇？”
云飞鸿不答反问：“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我不知道。”秦鹄想也没想就道：“身为人子，我应该报仇。可身为人子，我又不该报仇。”
云飞鸿皱眉，不太理解秦鹄话里的意思。
不过说了这么多，他心里的确轻松了不少。
这么多年，除了他师父外，他还是第一次和一个人如此倾诉他的往事。
虽然，秦鹄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他还是没有答案。
该不该报仇，该找谁报仇……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慕容氏罪有应得？”彼时，秦鹄突然说了句让云飞鸿瞬间脸色铁青的话。
但不等他发作，秦鹄便又解释道：“别激动，我只是打个比方。假如说，慕容氏当年真的是因为打算造反，所以才被灭族，那你还会报仇么？”
“那又如何！？”云飞鸿激动道：“我身为慕容氏后裔，难道要漠视族人之死！？即便我族有错，我呢？我妹妹呢？凭什么我们也要代之受过，我们那时连造反是何意都不明白！”
“都说别激动了……”秦鹄嘀咕着，又长长一叹，抱起了地上的药童，道：“好了，先料理了你这小兄弟的后事吧。”
云飞鸿发泄过后，情绪逐渐平复。
他和秦鹄就在院子里挖了个坑，简单安葬了药童。
至于宁王说的风光大葬，云飞鸿也没指望过。
站在那坟堆前，秦鹄心不在焉道：“你相信宁王吗？”
云飞鸿没有回答，直接转身而去。
“我要回药王谷，若你真不打算报仇，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你不阻止我，你我还算是朋友！”
他渐行渐远，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直到他快要消失在门口，才忽然听到秦鹄的回应：“必要的时候，我会站在你这边……只要你做的是对的。”
云飞鸿闻言矗立了片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二人似就此分道扬镳，可能没有再见的时候。
秦鹄心中五味杂陈，又想起暗卫在院中的嘴脸，莫名感到不安。
以他的眼光来看，暗卫是个高傲的人，应当不屑于在弱于自己的存在面前去卖弄什么。
更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被宁王呵退。
事出无常必有妖，此地不宜久留……
想到这，秦鹄翻过院墙，迅速没入了夜色中。
而他前脚刚走，院里的阴暗处，便现出了人影。
早就已经离开的暗卫，竟一直藏在院中，而秦鹄乃至身为宗师的魏忠，都一无所觉！
暗卫看着秦鹄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
“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们父子俩了……”
“哎，可惜，你方才要是出来，我就能借魏忠之手把你杀了。”
“两年前……你为什么就没死在听雪楼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