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鹄其实并不想听任啸天谈论这些事情。
可他又不能真的离开。
站在牢房门口,宛如神游九天般。
任啸天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道:“其二,马上就是祭海大典。此次泉州祭海大典,已经不是一个地方的祭祀,届时不但诸国会派遣使团到访,圣上也要亲临……”
“你们要逼他动手?”秦鹄一下回过神来,还是没忍住接了话。
任啸天微笑点头,赞赏道:“你倒是聪慧。”
对于他的夸奖,以前的秦鹄或许会感到沾沾自喜。
可现在,唯有古怪和不自在。
而且他也不觉得这有多难猜。
两年前伊藤佐闹出的乱子,在中原像是被大多人遗忘。
但这件事,肯定已经传遍了周边诸国。
而两年里,日照也没有受到大明任何制裁,这也就让那些曾俯首称臣的藩国生了异心。
这小小一个地方的庆典,会搞出这么大排场。
说白了,只是各国的一种试探。
而为了稳住他们,皇帝也必须亲临,且不能出现丝毫差错。
这一点,皇帝明白,任啸天明白,那位筹谋多年的大人物,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换位思考,如果是秦鹄要造反,在祭海大典动手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云熤不惜动用那蛊虫和火药灭了问剑山庄、百兽门,估计也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
他们在抢时间!
赶在祭海大典前成立并掌控武林盟,便能直接凭空多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但现在,武林大会的失败,必然扰乱了那人的计划。
要么继续老实盘着,继续谋划等下一个机会。
要么,干脆趁着这难得的良机,直接赌上一切!
任啸天和皇帝期许的,估计就是后者。
“看来,皇上和你,已经做好了十全的准备。”秦鹄瞥了眼任啸天,心里莫名有些悲凉。
以天下为棋盘进行博弈,赤焰卫也好、宗师也罢,都不过是卑微的棋子罢了。
甚至秦鹄觉得,有他没他,对大势也不会有丝毫影响。
同样的,他们这些小人物的生或死,也从不会被这些对弈的大人物看在眼里。
“呵,十全谈不上。但有些事情,总得有个结果。”任啸天说着舀了碗暗卫留下的鱼汤,却没有丝毫觉得难吃的样子。
秦鹄哼笑道:“你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已经是个快死的人了……”
“我不会杀你。”任啸天沉道。
但秦鹄仿佛没听到一般,站在那动也不动,仿佛是在下逐客令。
任啸天兀自将鱼汤喝完,问:“你可是恨我?”
“呵。”秦鹄牵强一笑,没有回答,或许是自己也没答案。
若说不恨,任啸天隐瞒了这么多年,还杀了他生父。
若说恨,那些年的养育之恩也不是作假。
况且,今日任啸天的出手将助,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的确救了他一命。
他之所以无法洒脱的面对任啸天,或许只是无法认同任啸天的理论。
亦如当初和厉鹰那样。
牢房里,任啸天放下碗,低声道:“当年你爹……”
“都指挥使大人,夜深了。”秦鹄开口打断。
任啸天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言,起身后走出了牢房。
离开前,任啸天又重复道:“好好待着吧,待一切尘埃落定,你便自由了。”
他说的自由,或许不只是离开这地牢。
但秦鹄不想深究。
自己真的能活下去么?
不论皇帝如何信任任啸天,他秦鹄都是罪臣之子,更是……绝不容许存在的魔教圣女遗孤……
这一夜无比漫长。
秦鹄脑子里的思绪很乱,丝毫没有睡意,索性起来盘腿练功疗伤。
暗卫不知何时到了牢中,却像是不打算跟他说话,靠在墙边就睡着了。
但每当秦鹄有所动作时,暗卫的呼吸便要停顿一下。
就这般不知过去了多久。
地牢里不见天日,直到有狱卒进来送饭,秦鹄才晓得已经是次日午时。
“哟,还真丰富啊。”暗卫打开食盒,啧啧称奇。
狱卒送来了两份吃的,都十分精美,看着像是酒楼送来的。
见秦鹄还在那打坐,暗卫笑道:“怎么,不打算吃点?这说不准可是你的断头饭。”
秦鹄睁开眼,面无表情道:“你好像恨不得我死,是因为我爹么?”
暗卫跟了任啸天不知多少年,兴许也参与过锦衣卫曾经的内乱。
说不定,他爹秦鹤的死,暗卫也有一份功劳……
而暗卫闻言,像是知道他内心想法似的,摆手道:“放心,我跟你爹可不熟,连面都没见过。不过,我想杀你……倒是真的。”
说着,暗卫捏起一个糕点,送进了兜帽下头。
说来奇怪,暗卫明明戴着面具,却是丝毫不影响进食。
但秦鹄也懒得去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继续问:“那是为什么?难道因为我长得俊俏,嫉妒了?”
“哈哈哈哈!”暗卫闻言一阵大笑,可姿态却很奇怪。
像是刻意忍着,不让自己作出太多动作,整个人都显得僵硬。
待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他称奇道:“不论是任啸天,还是风陵子,都是古板迂腐的性子。怎么你却如此恬不知耻?”
“多谢夸奖。我一直坚信一个道理,人至贱则无敌。”秦鹄丝毫没被打击到。
彼时却听暗卫忽的冷哼起来:“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何想要杀你?”
秦鹄:“……”
他和暗卫无冤无仇,说不定还是头一次见面。
暗卫能有什么杀他的理由?
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一个原因了。
秦鹄微微一叹,说不清是揶揄还是惋惜,道:“你也是个愚忠之人。”
暗卫没有反驳,继续边吃边说:“别看他表面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可君心难测,即便是他,也未必能触及皇帝的底线。而明教……便是皇帝的底线!”
“你不死,他便要步你爹的后尘!”
秦鹄闻言精神一振,喃喃道:“我爹当年,便是因为……”
“不好了!”
他话未说完,忽然一个人如风般闯入地牢中,却是满脸焦急的雪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