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完这一杯酒,那秦王又伸出手,轻轻摇晃着空了的白瓷酒杯。
这意思很明显,是让姑娘再端一杯来。所有人都等着她再敬酒呢,唐美清却不动了,只弯了弯身没有任何回应。
秦王眼睛微眯起,周围陷入寂静,气氛有些尴尬。
九娘急忙出来打圆场,问:“两位爷,咱们开阁宴已经结束了,明儿将姑娘送到您府上如何?敢问您的府邸是?”
前方传来酒杯倒扣的声音,“啪”得一声,十分清脆,紧接着有人掀起衣袂站起身来,大步流星般离去,那侍卫随风留下一句话,“老鸨隔日去秦王府取美清姑娘的赎金便可。”
九娘心中一喜,这话的意思是秦王看上了自家美清姑娘,她不由得生出妄想,自己这藏香阁,可是出了能进入秦王府的姑娘了,日后在花街的地位可是上了好几个阶了。
一直半蹲在一旁的苏媚急了,眼神求助地看着顾昭,但顾昭见表兄似乎有些气闷离去,也站起身来,只给她留了一个无情的背影。苏媚又将目光望向九娘,九娘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见苏媚脸色实在难看,便帮她出声问:“爷,还有一位姑娘呢?”
“还有一位姑娘?”顾昭有些疑惑地回头,满脸无辜,“我只是陪表兄来喝酒的,还有一位姑娘与我何干?”
听到这无情的话,苏媚一张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不知过了多久,她缓过来后,以怨毒的目光望着唐美清。
她与唐美清同时敬酒,却只有唐美清被买走了,都怪她,都怪这个狐媚子!若今日没有她,自己的风头就不会被抢,那被秦王带回家的人,就会是自己!都是这个狐媚子,自从她出现之后,先是抢走了自己在红宛的地位,再是抢走了自己光明的前途,她抢走了自己的一切!
这场出阁宴办得浩浩荡荡,不出一日,所有花街里的姑娘都知道藏香阁攀上了贵客,所有姑娘明里暗里都羡慕那位被秦王买走的姑娘。
隔日上午,丫鬟秀儿第一次觉得面上沾光,一群平日里瞧不上她的丫鬟纷纷围住她巴结讨好。
“秀儿,你可真是有福气,从咱们红宛一只脚踏出去,另一只脚就要走进那皇权富贵窝儿了,日后可别忘了我们呀。”
“那是自然,这都是我跟对了姑娘。”秀儿春风得意,想起之前的种种,临走前还不忘替自家姑娘出气,她一只手点着,“瞧瞧,以往那些瞧不上咱们姑娘的,现在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呢!”
另一个丫鬟讨好笑,“那是那是,也就我跟错了姑娘。当初我还以为巧颜姑娘有多大能耐呢,至少能带我走出这红宛吧,可没想到她最后被一个老头胡商给买走了,从此要跟着那老头颠沛流离,我可不乐意跟着她去。”
“是呀,不过苏媚姑娘的福气也不薄,听说昨日啊,那成安伯将她买走了,日后也算是进入富贵窝儿了。”
有婆子经过,先是斥责她们不干正事在这偷懒聊闲话,又补充了句,“苏媚姑娘这哪里是福啊,分明是进了狼窝了。”
有丫鬟抓着她的手,急急问道:“婆子怎么说?难道那成安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
“说起这个……”婆子压低声音,“你们都关在红宛里,自然不知道外边儿的事的,我们婆子经常走动,自然是听说了一些事的。那成安伯啊,内方面不行,但偏偏又爱美人沉迷美色,你们说,内方面不行的男人,面对女子自然会是百般折磨的,姑娘送到那去,可不是进了狼窝嘛。”
一群丫鬟禁了声,特别是秀儿,听到这话脸色苍白,她可记得那成安伯当初是先看上了自家小姐的,若是自家小姐没有被秦王买去,就会沦落到那狼窝里了。
还好上苍保佑……秀儿学着自家小姐在心中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红宛另一侧,九娘正美滋滋地喝着花茶,拿着账本细细数这次开阁宴赚了多少银两,那些买来的姑娘经过她的悉心栽培,如今能以百来倍的价格卖出去,她自然是高兴的。
特别是那美清姑娘,九娘很庆幸当初慧眼识珠,如今能将这样漂亮的宝珠送到秦王府里,也不枉她栽培一场。
她正喜滋滋地幻想着日后藏香阁将会怎样扩大,又要不要开几个分店,一个婆子进来之后在她耳侧不知道说了什么。
九娘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而后缓住,询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婆子低头,“奴不敢骗您,奴是亲自打听到的,那秦王压根就不是买美清姑娘进府做妾的……”
“啪!”九娘将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声音气得带了几分颤音,“去!将唐美清给我找过来!”
她还嫌不解气,将桌上的糕点都摔开,“好啊,这唐美清居然有这等心思!我辛辛苦苦培养的姑娘居然只是为了做一个药膳丫鬟!”
唐美清此时正在自己房内,和丫鬟一起收拾着为数不多的物品,秀儿满脸雀跃,她心中像是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天来压在心口的石头总算消失了。
那男子果然守信用,自己不是谁的妾,不是作为附庸品去陪笑,而是依靠自己的技术去秦王府熬药。
她已经计划好了,在这的过程中,还能一边继续卖胭脂香膏等,等到银两渐多,也许可以在金陵开一家店铺,独立出来。
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然而房门外却忽然传来急促的敲击声,婆子从门外通知她,“美清姑娘,九娘现在叫你呢!”
婆子的表情严肃又慌乱,从她的语气中,唐美清不难猜出,九娘也许知道了事实。
她淡然笑,应了一声好。
知道了又如何?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更何况赎她出去的人身份是权贵遮天的秦王,九娘如今就算后悔了,她敢对秦王说一个不字吗?现在叫她过去,最多只能趁着这最后时间叫骂自己几句罢了。
她在红宛生活了这么久,能无视一群姑娘们的整日的闲言,早就养成了厚脸皮,她不怕什么。
“九娘。”雕花门被推开,唐美清轻轻唤了一声。
“哟,稀客呀,美清姑娘还知道临走前来看看我。”九娘坐在她那摇椅上,阴阳怪气着。
唐美清知道她生气,仍旧柔和笑,“美清是九娘培养长大的,自然要来拜见。”
“啪!”九娘又将手中的瓷杯摔在地上,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因为这句话揭然而起,“你还知道是我辛辛苦苦培养你的?当真是个白眼狼!翅膀硬了,想爬出去了?!”
上好的碧螺春茶溅了一地,唐美清绕过那湿漉漉的地方,走上前来,撕下平日里装得温柔的伪装,冷声道:“九娘不就是怪美清没能爬上权贵的床,为您博取银两和前途吗?”
九娘哼了一声,还想着骂,却被唐美清抢先,她很快又换了种脸色,声音又变得柔和平静了,“九娘,你还记得你从前说过的话么?”
“我说了什么话?”九娘环臂,嘲讽道:“难不成这吃里扒外的本事还是我教给你的?”
唐美清笑,但那笑带着冷意和嘲讽,“九娘,我知道你想要攀上皇权富贵,可你看看,昨日来的客人,是那只手可遮天的秦王,你觉得像他这样的人,会是寻常来这找乐子的商甲?”
“什么意思?”
她望了望着卧房的布景,继续道:“这里,这红宛的姑娘,都想凭借自己的美貌,去换后半生的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九娘你送出去这么多姑娘,那些送进了富贵窝里的姑娘,不是年老色衰,就是被丈夫厌弃后被主母打发出去了,可有哪个混出头来了?”
一阵沉默,九娘头一次想不出什么犀利话来反驳。
唐美清又走近了些,“九娘你若信我,他日我飞黄腾达,定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我指望你一个给别人家当药膳丫鬟的姑娘发达?”九娘冷哼了声。
“不是丫鬟,是药膳师。”唐美清纠正她,徐徐图之,“秦王府里请了多少名医都没有用,这个事你不会不知道,而我将来若是能治好秦王的病,我的身份就不会只有药膳师这么简单了,他日我若往上爬,成为了御医呢?”
“你想想,一个花街勾栏里,能出一名御医,是多么让人自豪的事?又会有多少达官贵人来藏香阁?”
这番话让九娘心下一动,但仍旧很迟疑,“你学的不过是些粗糙药理,还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
唐美清淡淡一笑,笑容带着些笃定:“九娘,你若是信我,现在投资我还来得及。”
唐美清:嘿嘿,我反给老板画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