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1 / 1)

秋风瑟瑟, 一入九月天气越发的冷起来。  墨家弟子已经将怀县内需要挖掘的水渠规划好了,朝廷拔下用来以工代赈的粮食也已经运到了怀县。  只是数量似乎多了一些,赵不息打听了一下周遭的几个同样受灾的县, 发现不知为何朝廷拨给怀县的粮食要比其他县多出一倍。  陈长似乎知道是什么原因, 可赵不息询问他的时候他只是捋着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不肯说。  黑石内,范增正在涂药, 他背上的背疮原本因为瘙痒被他挠破了许多,他向艾老求医的时候艾老给了他一罐药膏, 让他先抹在挠破的伤口上, 等到伤口结疤以后再去找他根治。  看守着范增的是一个少年,约莫十七八岁,每日十分尽职尽责的盯着范增,连如厕的时候都要守在门外。  这种没有练过武的少年, 范增就算手中没有剑也一个能打十个, 可他打倒了这人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整个黑石都是赵不息的耳目。  也许赵不息就是算准了范增不会逃跑,所以连派来看首他的人都只是随便找了一个。  今日背上先前挠破的伤口都已经结疤了, 可以去找艾老根治这困扰了他许久的背疮了。范增苦中作乐的想, 自己虽然被囚禁在此处,但是好歹因祸得福治好了每到秋冬就让他瘙痒的难以忍受的背疮。  除了自由,自己也没有失去什么。  范增慢悠悠地迈入艾老的小院, 艾老正坐在桌后笔走龙蛇的开着药方, 两个半大的小姑娘拿着药方满院子地窜来窜去找药。  这两个小姑娘是学堂里的学生, 没有父母,没有课的时候就到艾老这里帮忙, 换点钱勉强能养活自己。  范增对那个黑石学堂很感兴趣, 但是他现在能活动的地方只有自己的院子和艾老的院子, 其他地方都还去不了。  天气凉了以后来找艾老看病的人越来越多,艾老的脾气也越发火爆了,整日骂骂咧咧,有时候遇到带着老人孩子来看病的黔首就会将他们痛骂一顿。  骂他们是竖子,竟然让妇孺老幼喝没烧开的热水,骂他们是朽木,胳膊断了怎么不早来几天看……  范增近来的最大乐趣就是听艾老骂人。  看到范增过来,艾老慢吞吞地从桌子下面掏出来一个陶罐。  “每日就寝前涂抹,一日一次,没七日来找老夫入针。”

艾老将陶罐放在桌子上。  范增一边点头一边伸手欲拿,艾老却紧紧攥着陶罐不撒手。  “我看你也不像是没钱的黔首……诊金共三千钱,拿钱来吧。”

艾老瞥了一眼范增。  三千钱对普通黔首来说绝对是个天文数字,但是对范增来说的确不值一提。这个时候想要培养才华是很烧钱的,读书很贵,练武想要练好也不便宜,范增家中就是楚国传了数十代的贵族之家,家中牛马数十,良田数千顷,若是在楚地,三千钱不过是他一日的饭钱罢了。  可他是被赵不息强行绑来的,身上一文钱都没带,哪来的钱付诊金?  “咳咳……”范增看了一眼身后紧跟着他的侍卫,示意他开口解释。  范增是要脸的人,他自己没那个脸皮开口说自己是被赵不息绑来的。  这个侍卫名叫召夫,召夫看到了范增递给他的眼神,连忙主动开口道:“艾公放心,此人虽然现在没钱,但是日后努力劳作必然能将三千钱补上,请您先将药赊给他吧。”

范增:“?”

努力劳作?  他怎么忽然听不懂了召夫的话了呢。  直到召夫抱着药罐带着范增走会范增现在居住的院子,范增还是没想明白为何他要“努力劳作”。  “老夫为何要努力劳作将诊金补上啊?”

范增忍不住开口询问。  召夫认真的看着范增道:“你当然要劳作啊,不劳作哪来的饭吃呢?黑石子好心先赊给你秋冬两季的粮食,等明年入春的时候你就要种地,然后秋日收获后再将黑石子赊给你的粮食和欠的诊金都补上。”

范增低着头,努力的梳理召夫说的这番话。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老夫需要种地还钱?现在老夫吃的这些东西日后都要还回去?”

召平理所应当地点点头。  “赵不息说她要替老夫养老送终的!为何还要老夫自己种地?”

范增急得连诅咒自己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失去了自由已经很惨了,难道还有更惨的事情再后面等他吗?  召夫眯着双眼,“那肯定是你听错了,黑石子昨天还告诉我黑石不养闲人,让我好好给你记着账哩。”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和一根炭笔,当着范增的面舔了舔手指翻开,一行一行指给范增看。  范增一把夺过来,连纸这种新奇东西都来不及好奇,双目大睁着往后翻看。  【九月一,早,食麦半斤,肉半碗  午,食麦一斤,菜半斤,肉半拳  九月二,早……】  竟然从他被劫到黑石的第二天就开始记了!  范增胸中郁气直冲脑门,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怒气冲冲一把推开召夫,“竟敢如此轻蔑老夫,老夫非要找她讨个道理!我从未听说过竟然有让有才之士下地与污泥为伴的道理!”

召夫试图拦住范增,可他不过是一个只会两招花拳绣腿的少年,哪里拦得住六七十岁还能上马杀敌的范增呢。  范增远远的就看到了赵不息,他还未走进就怒吼一声:“黑石子!你为何要侮辱老夫!”

刚刚还站在水渠里挖渠、现在就只是爬上来喝口水休息一下的赵不息茫然地抬起了头。  谁在喊她吗?  范增本来打定了主意等他见到赵不息一定要和她好好争论一番赵不息为何要用种地这等黔首才会做的事情侮辱他。  可当他走进了看到赵不息的时候,范增却愕然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赵不息只穿了一身短衣短裤,露在外侧的两条小腿上沾满了棕黑色的污泥,脸上也有溅上的泥水,整个人如同刚从泥堆里爬出来的泥猴子一样。  再看看一侧正热火朝天的挖渠工地,很容易就能联想到赵不息正在做什么。  范增迟疑了片刻:“黑石子,你这是……”  赵不息倒了些水冲了冲手,“哦,这个啊,我在挖渠啊,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是来质问赵不息为什么要让他种地还钱的,是不是在故意羞辱他。  可是看着赵不息满身污泥却习以为常的样子,范增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人家主人都亲自下地干活,难道主人能干他一个俘虏干不得吗?至于侮辱一事,更是无从说起,黑石子自己都在干活呢。  “我……我是想来问问,除了种地还钱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活老夫能做。”

范增急忙改口。  他性子虽然又直又爆,但是对于自己能看得上眼的人还是很讲道理的,知道了赵不息不是故意侮辱自己之后,范增心里反而愧疚了起来。  想来赵不息身为真正的高贤,生活的应该很困苦吧,说不准是将自己的粮食都分发给了黔首,自己还要努力劳作养活自己。  他一个成人,怎么让一个稚子养活自己呢?  赵不息眼睛一亮,急忙上前拉起范增的手,说道:“有啊,黑石的活可太多了。先生擅长算数吗?快到年末了黑石一整年的账务都需要整理核对,一日给你算百……算五十钱一日。”

“还有学堂里也缺老师,一日算三十钱,快过年了还得去拜访一下没有子女的老人,一日算三十钱……”赵不息喋喋不休道。  范增稀里糊涂的领了账务核对的工作回去了,直到他看到那一箱箱搬到他院中的账册的时候,范增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分明是去问罪的,为何最后会成了主动去找活干的。  赵不息则是看着范增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范增这个人,智谋不如张良陈平,理政不如萧何,打仗不如韩信,武力比不上项羽樊哙,但是他好像什么都会一点啊。  能做将军打仗,后来天下都在造反的时候那个短命的楚王是立他做过将军的;能出谋划策,鸿门宴要不是出了内贼后来哪里还有刘邦的事啊;能理政,项羽能带着人马在前面肆无忌惮的打仗多亏了后方有范增给保障粮草;哪怕论武力,范增这个子夏之儒也能一个打十个。  更重要的是,他不会泄密啊。被软禁在黑石,说不准这一软禁就是一辈子了,嘴巴想不严都不行。  多好的不但不要工资还能一个人干十个人活的、能终身工作、延迟退休到七十岁病死的前一天还在工作的员工啊。  赵不息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正好这时候也快到了饭点,赵不息上午来这边帮忙干活就是为了看看这边的地质。  火药已经实验的差不多了,可惜怀县没有石流黄(硝)矿,造出来的土火药威力不够,数量也不多,寻常能轻易人力开采的地方就不用浪费火药了,那些石头多、土质坚硬的地方才需要用火药。  等下午,她就带着墨家弟子过来炸水渠。  只有她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啊,挖水渠的活谁都能做,她干一上午了解一下情况就行。  “溪!我中午想吃红烧肉!”

生活贫苦·将自己的粮食都分给黔首·只能吃肉·的贤人赵不息大声呼唤着自己的私人秘书溪。  她要给大才赵朴写信炫耀她的新免费劳动力!  数日后,咸阳。  嬴政嘴角带着笑意翻看着手中的信件。他才走了不到一月,赵不息就给他寄了两封信,可看他虽然远在数百里外,赵不息那小孩依然惦记着自己。  不枉自己在黑石的时候替她白干了那么多活。  只是嬴政上扬的嘴角下一刻就凝固在了脸上。  【……我拜访了一位大才,他一开始不愿搭理我……我三顾茅庐终于用诚心打动了他……我虚心纳谏,以诚待之……主动抢着要干活……比你干的还好……】  三顾茅庐?嬴政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不悦地将信纸揉成一团。  这个竖子,怎么看到谁都喊大才。  看信中所说这次的“大才”还是个快要六十的老头,说不准哪天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了,嬴政恶毒的想。  都有了他,还到处去招惹别人,真是朝三暮四。  嬴政近来心情不太好,他从黑石后来以后就命令治粟内史将先前数年的税赋记录拿来,他又仔细看了一遍。  单单将一年的拿出来看什么问题都没有,可要是将数年的放在一起纵向对比那问题就大了。这个方法还是他看到赵不息将怀县数年的税赋文书一起拿出来比较想到的。  竟有数十个县,连续数年缴纳的税赋数目是一摸一样的。每年各地缴纳税赋的多少都是由朝廷派人估算当年的粮食产量的出来的平均数,怎么可能会每年都一模一样呢。尤其是这其中还有几个县,嬴政清楚的记得,自己三年前下令在他们属地内挖掘了水渠,可往后这几年缴纳的粮食数目竟然丝毫没有增多。  欺上瞒下、假公济私!  嬴政罕见的在朝堂上大发雷霆,一连发下数道旨意命令御史大夫和治粟内史联合监察,朝廷中的数算人才可以随意调拨,七日内必须将历年的税赋数目核对出来,揪出其中不合理的地方仔细查办。  “李斯,此事由你廷尉府牵头主办。”

嬴政脸色黑的仿佛能滴出墨水来,他胸口忍不住起伏着,明眼人都能看出现在始皇帝的愤怒。  也难怪嬴政生气,他一统天下之后,虽然对六国之民比起对秦人要更苛刻一些,可也没有不顾他们死活。历年来无论是哪个地方上奏有灾害发生,他都会酌情减免一些税赋或拨一些粮食去让当地的官员以工代赈。  那些粮食可都是他省下来准备供应边疆军队去打匈奴的啊。  可那些地方官员,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吞没他的粮食,对上敢欺骗他,对下哄骗那些不识字的黔首是秦歧视六国之人,不顾他们死活。有这样的官员在地方,六国之黔首能对秦有认同感才怪,他们必定日日怨恨大秦……  嬴政一想到这点就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将那些贪官污吏拉到咸阳来治罪,然后将他们活埋!  李斯很了解嬴政,在嬴政还没有扳倒吕不韦正式掌权之前李斯就跟随着嬴政了。他知道自己跟随的陛下是多么的雄才大略,也知道自己跟随的陛下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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