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梅见带领着众人,没多久走上官道,还没到达岔路口,她就要被村里人叽叽喳喳吵死了。
队伍里,此时多是村妇们在骂骂咧咧,翻来覆去的骂李光棍与贼人为伍,又说大树小树俩孩子很可怜。
最后话题转回到她们自己苦命的问题,开始细数这一路的苦。
何梅见不想说她们是长舌妇,汉子们宣泄过,总得将空间让给妇人们。
可她顶着大太阳。
穿着草鞋还要在晒得皲裂热烫的官道上行走,这时候听着众人的抱怨,心里的烦躁简直要化为冲天的火,越走越烦。
“烦死了!”她深深吐出一口气,盯着前面的官道,双目微赤。
村民们的倾诉宣泄是正常也是适当的,可若是她这个村长显现出脆弱的一面,必然会招致众人的信心动摇。
因她这个仿若伫立的大山般的村长,且有鬼神相助,都能被逃荒的困难打倒,会不会引起大家的恐慌,想也能想到。
何梅见咬牙,兀自忍耐着内心的郁闷,她想尖叫,想要大吼,想要咆哮,可没办法,只能继续走。
而那一句烦死了,刚巧被身后最近的周春平听到,“娘……”
他抬头望着娘的背影,忽然觉得好生愧疚,娘说很烦,却不会主动让他们这些儿子诉说。
是他这个大儿子没用,毕竟娘不说,定是觉得他解决不了,唉……这般想着,他抬起的头又垂了下去。
不一会儿。
何梅见领头的周家村队伍到达了岔路那里,此时她已平静下来,转头看向身后一众人,“之前那叫五柱的也说了两条路的情况,大家看看是想走哪条路?”
这一句问话罢。
村民们立马炸开了,说话很急,像是急着表明自己的态度,生怕被别人误会。
“村长,咱们得走左边!那是朝廷的地方,朝廷一定会为咱们难民做主的!”
“对,走了右边那边便是反贼,咱们不能给朝廷添麻烦!”
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态度,而另外少数人只是不开口,不表态。
何梅见对于走哪边倒是无所谓,心里倒是有些奇怪,经历这么多艰难困苦,村民们竟对朝廷有什么怨言。
“行,那就左边。”她应道。
反正只要能到达南方,找个水米充足之地,能让大家好好活下去便可。
刚踏上左边官道,视野一转,原来前方路上已有不少灾民。
走了没多久,带着热浪的风一吹,前方的汗臭味与尿骚味,便如排山倒海般传来。
“呕呕!”
何梅见被这气味冲的脑袋发晕,当即干呕两下,还险些站立不稳地踉跄几步。
“娘!”周夏安看到,失声地叫了声,便要过来扶。
何梅见恨,恨自己鼻子为何偏偏此时如此灵敏,为何能清楚的闻到二儿子身上的汗臭,又酸又齁……
绷不住了,她又呕了下,伸手立即去推,斥道:“别过来!”
“娘……”被嫌弃的周夏安委屈,又试着建议道:“娘,要不要去板车上休息会儿?”
“娘,快来!”周星月当即跳下板车。
她早就下来想走走了,又怕贸然提出扰了哥哥们,这下让给娘正好,有她在板车旁边看着,定会照顾好娘!
何梅见虚弱地应了,“好。”
周春平看懂了娘这是被臭坏了,一时也不敢过去,想着媳妇爱干净,应该没那么瘦,便叫冯秀竹:“媳妇,快去。”
冯秀竹瞧过去,赶紧将怀里的娃抱给他,三步作两步过去,趁着何梅见还没上板车,正要给她顺气。
没想三弟妹尤翠桃抢先过去了。
尤翠桃伸手给何梅见拍背顺气,“娘,是不是很难受?”
正要说几句好听的,却见冯秀竹递来一竹筒水,小心翼翼道:“娘,喝水顺顺。”
尤翠桃偷摸白了她一眼,哼,就是要跟自己争宠呢,大嫂真有心眼。
何梅见喝了两口水,又背顺气了番,上了板车后,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终于又在沿途看到了连成片的林子,有些地方已停留了不少难民。
而不等村民们说要歇息,何梅见果断道:“去前面未被占的树荫吧。”
“好嘞!”
村民们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
当大家摆好炊具,开始做中饭时,何梅见靠在树下,正想说话,突然觉得口腔内侧壁扯着生疼。
啥情况?
她按了按自己的侧脸,沿着里面牙齿的轮廓,等按到里面一处。
“啊!”
何梅见疼得龇牙咧嘴,瞬间意识到自己就是长了口腔溃疡,俗称嘴泡,而且还是挨着的两处!
这时候周春平拿出一张最先烤好的饼,走到她面前递来,“娘,这饼真香,你快吃,吃了兴许就不难受了。”
何梅见本来就烦,还长了两泡,烦上加烦,真是吃吃吃,烦死了!
她看着他憨厚的方脸,捂着侧脸,另一只手将那饼子推开,直接道:“你自个儿吃吧,我嘴里长了泡,不吃。”
“娘,你还是吃吧,吃了泡就会好的。”周春平劝道,又将饼递了递。
“老娘说不想吃,烦得很。”何梅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你自己去吃吧,或者带着宝珍宝珠吃。”
她嘴里长溃疡,别说是吃饼子,就算是喝水,也张嘴就疼。
“好吧。”周春平收了饼离开,可被接连拒绝,他面上很是苦恼沮丧。
娘应该是上火了吧。
他走向李郎中那边,看着蹲在用石头垒起来的灶台边的李郎中,“李爷爷,你有没有清火的药?”
李郎中摆手,“清火的药我向来不存的,这种药在山林间经常可以见到。”
他本来就饿了,挥手驱赶道:“若是轻微的上火,其实可以不用治,若是非采,清火草药底部是莲花座的,自己去采吧。”
“哦哦。”
周春平去了附近,在一片茂密杂草丛里,费劲的寻找着底部是莲花座的草。
他定要为娘采多点清火的草,娘路上就说过一次烦的,自己不能解决娘所烦恼的事,那便尽力做好能做的!
在他两丈远处。
三个汉子也在认野草,认得抓耳挠腮,后面两个汉子忍不住抱怨。
“大哥,这到底哪样有毒?哪样能吃?胡阿奶压根没交代清楚!”
“对啊,我眼睛都要看花了!”
领头的汉子也不知道,索性丢下手里的草,看向不远处的周春平,眼珠一转,计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