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明显是跟大家伙唱反调,好多人不满地瞪过来。
“娘,儿子都听你的。”
周秋吉反应最机灵,忙出声给自己娘撑腰。
接着老大几个随声附和。
周春平挠了挠头,“娘,你说去哪,咱家就去哪。”
周夏安提紧背上装书的竹箱,“孝子之养老也,乐其心,不违其志,娘的话,儿子都依!”
周冬祥吐掉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挑我娘的刺,就是跟我作对!”
儿子们这样护着,脸上一直维持着刻薄寡淡表情的何梅见,终于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
这就是一家之主的快乐!
周秋吉看到娘脸上一丝笑容,暗暗得意起来,庆幸自己抢占先机,第一个表孝心。
他们三房肯定会像从前一样得宠!
娘说要走山脚的村子那条路,遇到村民们抢又如何,那是一群饿晕的家伙。
怎么可能打得过吃饱喝足的周家人。
瞅着何梅见几个儿子帮腔,越来越多的村民们眼神不善,本想说几句嘲讽何二嫂子不听安排。
想到午饭刚吃完她给的肉,就都犹豫起来,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可到底忍不住,他们劝说起来。
“何二嫂子,这时候别怕累,多走一个山头也比被抢干净好哩。”
“是啊,梅见嫂子别犯糊涂,你看他们那样疯,抢吃的时候肯定是不要命不怕死的,咱们别冒那个险。”八壹中文網
这时候张红荷走过来,背对着何梅见的板车,发言力挺。
“我老周家打算走山下那条近路,若是大家伙不同意,我们这段路分开走,到下一个村再汇合。”
何梅见听得有些诧异,又有些感动,这是张红荷自己的想法还是故意帮她撑腰?
心底产生疑问还有陈香菊,心里忍不住呸声,二嫂明明是故意唱反调,耍威风。
大嫂为了二嫂不闹分家,前面偷塞粮,现在又借着机会说这,就是故意安抚二嫂吧?
这也太偏心了,怎么不想想三房!
她脸顿时跨了下来,扯了扯嘴角,想说跟着大家伙才是最好最安全的。
但看大嫂威严的视线扫来,也就闭紧了嘴巴,这次若是大嫂二嫂出错,她以后也不就有了把柄!
村民们意见不统一,吵嚷起来。
何梅见还是想大家一起走的,看村长脸色凝重,她利落地下了板车。
过去简要交代自家遇到土匪的经过,其中特意提了嘴展现实力的必要性,
村长原本愁眉不展,对于到底走哪条路有些犹豫,听完终于打消了顾虑。
他道:“何二嫂子,就选山脚村子的路,你去跟大家伙说说吧。”
自从这周家二嫂子跟上村里队伍,他就知道这妇人没有以前刻薄愚钝了。
何梅见知道这是一个扭转大家对自己刻板印象的第一步。
她神情没有不耐,站在板车上,挑着细长的眉眼,面向众人。
“大家别慌,听我说两句。”
“山头林子的路太陡,不好走,不如就走下山进村那条路,我知道大家担心被抢,可这逃荒路太长,也没有绝对安全的路,若总害怕别人抢,只恐更容易被欺负。”
“大家伙要团结起来,人多力量大,别人敢抢,我们就一锄头打回去!”
也正在这时,她的四个儿子举起了手中武器,锄头、柴刀、耙子、镰刀。
锋利的铁器在光下泛着寒芒,再加上四兄弟严肃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村民们琢磨了一通,感觉是这么个理儿,又捧着何梅见说起好话来。
“何二嫂子考虑的真周全,走近路也省气力,多好!”
“还是梅见嫂子有远见呐,逃荒这一路哪有不危险的地方,之前遇过不知道多少次拦路的贼王八,也是咱村团结,不然早就被别人抢走吃食了。”
何梅见只是笑笑,村民们之前还说宁愿多走一山头也要躲着风险,眼下就立马转话头了。
可谓是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
日头渐沉,看不到太阳。
大家牵着牛,推着板车,或提着陶罐下了山,开始踏上村户间的石子路。
才走了一小段路。
在经过一个院子时,大家目光眺过低矮的篱笆,能直接看到这户人家在屋门前煮着什么,气味很是闷涩。
再定睛一看,那褐色糊糊的东西,不就是给猪吃的糟糠吗?!
可是院里的一家十几口人,竟然一碗碗都在低头嘬嘬嘬地喝着,脸上露出满足,仿佛那是香甜的白米粥……
大家伙都安静下来,神情沉重。
“奶,那不是以前咱们家猪圈里的猪糠吗?他们怎么在吃糠?”
周金贵本想问奶要肉干,这下皱着小脸,迷糊住了,原来有人喜欢吃草根树皮和猪糠!
何梅见垂下眉眼,不忍再看,声音沉滞道:“他们没吃的了,为了活命才会如此。”
周金贵更不解了,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他们可以去寻野菜,做野菜饼子,也可以去打野猪啊!”
周家村民们不少人也都听到了。
小孩子的傻气话冲淡了不少沉重,都收回目光,被逗得哈哈直笑。
尤其是老周家三嫂陈香菊,之前就被小坏种气得不轻,这下抓到小家伙辫子了。
她面上和煦,语气却含着嘲讽,“金贵,你这小小年纪,怎么这么聪明?我两个儿子小时候可不这样。”
金贵这个小坏种,是个带把的又怎样?
她现在没孙子不要紧,等小儿子娶媳妇了,也肯定会有!
被三婆母这样阴阳怪气,尤翠桃脸上烧得慌,对周金贵小声劝道:“乖儿子别乱问,奶不会喜欢笨孩子的。”
瞧瞧大房两赔钱货,小嘴闭得严实呢。
何梅见叹了口气,“童言无忌,无事的,金贵只是小,不是笨,正常人怎么会跟个孩子计较呢。”
陈香菊脚步顿住。
刚才二嫂是骂她不是正常人?二嫂不就是有个孙子呢,有什么得意的!
她气恼得不再说话,只能闷头继续走。
嘣吱嘣吱——
石子路右侧的茅草屋前,一个面颊干瘪又形销骨立的老汉,正将陶碗里的什么东西往石磨里放去,石磨发出沉闷的挤压声响。
众人朝着声源望去。
“他是在干嘛,磨豆子?”
“前面石砖房的都吃猪糠了,这个住茅草屋的怎么可能有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