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博与“劫匪”相继落水之后,众人皆惊。
尤其是初烨父女,大惊失色之下,赶忙派遣手下的护院下水搜救,声称务必要将诗魔先生救回,只许生不许死。
毕竟,有目共睹之下,诗魔先生是为了换回初夫人,这才被劫匪误以为是“官兵”而惨遭杀害。
于情于理,初家都必须全力相救。
而此时的元博落水之后,撕破了身上的一个血袋,方才的中刀也是借位而成,实际上铁面官的刀只是从他腋下穿过,倒也瞒过了初烨这一群文弱书生。
华平安佯装震怒,命台州水兵出动,追击“劫匪”的货船,并派出水鬼队进行搜救。
结果,当然是劫匪狡猾,官军无法顺利捕获,诗魔先生与落水的劫匪的下落也就成了谜团。
元博在水下闭息了片刻,与几名铁面官潜游出一段距离后,在另一处海滩上登陆,重新回到了台州城中。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初家人对诗魔先生的搜索依旧在进行,即便华平安数次规劝他们放弃,而初烨等人仍是不依不饶。
从这一点上,倒是可以看出初家人还是极为重情义的。
尤其是初有君,更是不分日夜的守在元博落水的那处悬崖上,时刻等待着搜救队的消息。
元博得知后,亦不乏感动。
诗魔先生失踪后的第七天黄昏,台州城外五十里外,一支远从京城而来的禁军队伍原地扎营,就正是吴王萧永的队伍。
元博恢复铁面官的身份后,当即带着华平安这个州令以及城中大小官员前往迎接。
大帐中。
一番客套以后,元博与华平安相继将台州城的现状向萧永通报了一遍,萧永一副肃然的脸色,却只是轻微点头,并未过多细问。
之后,便摒退了众人,只留下元博一个。
坐回自己的大帐主位上,萧永此时一脸阴沉,明显有些不悦,直直盯着元博冷哼道:“台州城风平浪静,除了莫名跑出来一个诗魔先生之外,竟再无其他。看来,金面首座还是没有读懂本王之前给你的那道锦囊妙计啊。”
元博心中轻笑,自然是知道萧永指的是什么,佯装正色道:“王爷想说的是,为何初家还能安然无恙,既未犯下重罪,也未被海寇袭扰,导致满门皆死。对吗?”
萧永眼底一抹狠色,“金面首座既已了然,但为何不做?”
“王爷明鉴!下官之所以留着初家,那可是在为王爷着想啊。”
“为本王着想?”
“是!”
“哼!本王要的是初家灭门,断去离王叔的一臂。你留着初家,却说在为本王着想?”
元博笑道:“王爷想想,初家一介书生世家,只会摇头晃脑,吟诗作对,既无官阶,也无兵权。何至于对王爷产生威胁?再者,初家能受台州文士敬重,纵然是在整个大燕朝内都颇有威望,其背后因素是什么?”
萧永懒得与元博饶口舌,直接冷冷道:“你有话便直说!”
“古往今来,能登大位者,皆少不了两样武器。第一便是兵权,第二则是民心舆论、与威望。请恕下官妄言,不出意外的话,想必...宫中禁卫和大部皇城军都已归顺了皇后与王爷吧?王爷掌控了屠刀,但要想顺利登基,还需民心舆论的加持,方可顺理成章。而初家便是王爷的跳板,他们能为离王所用,当然也可为王爷所用。”
“什么意思?”
元博轻笑着,淡然道:“王爷就藩多年,实际上在朝中并没有什么威望。若事后强行登基,只怕也会落人口舌。不如留下初家为你所用,借他们之口为你笼络人心,获取威望,岂不更好?”
萧永目光微闪,“哦?你欲何为?初家乃是离王的妻族,他们对离王忠心,又岂会为我所用?”
“王爷此言差矣。初家虽是离王的妻族,但先是大燕的臣子,怎说不能为王爷所用?况且,离王妃之死,已然令初家人对离王产生了嫌隙。此时,是王爷收服初家的大好机会。王爷进城之后,应该首先去初家拜访。”
“去初家拜访?”
“是的!王爷要以谦恭的态度拜访初家,循礼相待,并以皇家之名祭奠故去的离王妃。与初家联手体察民情,设身处地,救济困苦,营造自身的仁孝之名,先获取台州城的民心所向。初家乃是文豪世家,名门望族,与太学院、诸多江南文士皆有联系。王爷若有了仁孝之名,相信不出短短时日,便会传遍大江南北,万民拥护。”
“说下去!”
“王爷得了民心所向,以仁孝之名,可获口碑。加上手中有兵,京都尽在执掌,有威有望,岂非大位可得?故此,下官以为,除去初家并非明智之举。携手初家为王爷营造仁孝之名,方为上策。但要达成此计,就必须要王爷放下尊卑,以中庸之姿态,亲自去与初家交好,引导舆论。”
闻言,萧永陷入了沉思。
元博虽然没有按照他的隐喻,在他赶到台州之前,找借口除去初家。
但一阵夺取“仁孝”之名的谏言,说得倒也十分在理、通透。
古代帝王、朝代的更迭,也确如元博口中所讲。
既要有手中强权,也要有民心所向。
否则,即便是夺得了大位,社稷也会摇摇欲坠,不得安稳。
邦国的核心在于民,民定则国稳,民乱则国亡,这是亘古至今永恒不变的真理。
萧永虽有皇后与赵白眉代为运筹,夺得大位,已占先机。
不过,朝廷百官与万千百姓对他这位吴王实质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而他自身也是中庸之至。
在皇后与赵白眉为他塑造好根基之前,他几乎没有功绩,也无亮点。
不用元博多说,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仍不可服众。
而元博口中所说的塑造仁孝之名,却是一个绝佳的“软性”武器。
要知道,兵甲手中的刀可以杀人,但文士手中的笔不仅可以杀人,还可“诛心”!
若有初家人作牵头,引动整个大燕文士为他萧永颂扬仁孝之名,那么不用多久,他必成“圣人”!
而杀了初家,虽然可以对离王造成一定的打击,不过相比于为己所用,变敌为友。
孰好孰坏,孰是孰非,萧永不是傻子,倒也不难抉择。
半晌后。
萧永面色舒展,语气缓和了许多,笑道:“金面首座此言,倒也在理。但,这真是你心中所想,没有包藏私心?”
元博大义之色,“并无私心!王爷即便信不过我,当也信任皇后与...师尊。他们可曾对下官有疑心?”
听此,萧永立马摆手,走到元博身边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哎,本王自然是知道首座忠心耿耿,不过是一句戏言,你无需放在心上。那么,既然首座能有此想法,想必也已经为本王准备好了一切?”
元博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故作恭敬道:“是的!下官已事先知会了初家人,王爷入城,便可直接去初府拜访。至于与萧笙的比较之事,王爷也已然胜券在握。离王此时正在云州与突厥大战,战后燕云两地百废待兴。而台州本就富庶,萧笙何以比较?”
萧永大笑,重新坐上主位,悦然道:“好!此事若是办成,你为首功。金面首座不仅武艺高强,亦不乏聪慧智谋。本王若登上大位,则你为首辅!”
元博听此,一副大受感动的姿态,“谢王爷恩典!”
萧永点点头,对着大帐门口,喊道:“来人!即刻拔营入城,本王要去初府,好好祭拜一下本王那位故去的婶婶!”
说完,忽而黠笑了起来,笑得不无邪魅。
...
跟随萧永入城的途中。
元博三人骑着马,齐头并进。
华平安有些隐晦道:“大人,你建议吴王放过初家,并建言他营造仁孝之名,是当真有辅佐他的意思?”
元博抬眼望着萧永的车驾,目光闪烁,“记住一点!关键时候,千万别倚仗他人。靠自己,才是真理。保存自己,才有未来。”
“那...大人献计,一旦吴王登基...”
“哼哼!舆论这种事,就好比双刃剑。能利己,也可伤己。有时候,站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越痛。吴王自以为胜券在握,可结局犹未可知。”
说完,便加快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