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寺丞室,元博的内心一直无法平静。
万宗德撕毁卷轴,表现出忠奸难辨的态度,让元博极为澎湃。
他似乎已然难以找到一种恰当方式,与他这位“老师”和顶头上司交流。
万宗德说要让元博尽快结案,可是怎么尽快结案?
难道强行说上官锦就是主使?
还有,又如何设法救下上官家三族的上千人命?
而真正的幕后黑手一直深藏不露,除了派出“正月”的杀手周旋之外,连根尾巴毛都未曾暴露过。
元博头疼不已,便命人将张余和崔三叫了回来,商量对策。
但来的却是三人,除了张余和崔三以外,一名万宗德身边的吏员也找到了元博。
那吏员手里拿着一块金色腰牌,一见面就交给元博,道:“元寺丞,寺卿身体突然不适,恐这几日都无法料理俗务,特让我将寺卿腰牌交予你,让你代卿执案,可知?”
元博接过,心中却疑问万千。
万宗德突然不适?
方才撕毁卷轴那一掌,连头牛都能打死,突然就不适了?
恐怕是故意为之。
但即便是要“代卿执案”,大理寺比元博大的官员多得是,为何要选他?
其中有什么深意?
虽然有所不解,但元博也不敢不收。
那吏员临走之时,还不忘提醒了一句:“元大人,今日由你值夜。寺卿腰牌举足轻重,可调动五千白羽兵,你可要审时度势,恰当使用。若是闹出幺蛾子,可就不好了。”
元博皱眉,仔细地推敲着这句话。
寺卿腰牌可不过兵部,直接调兵五千人,万宗德为何特地说明这点?
难道说大理寺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需要调动白羽兵应对?
按照正常的当值表,昨夜元博才刚刚值夜,却被万宗德强行说成昨夜与他在府中喝茶,这又是为什么?
元博陷入了沉思,不停地揣测着万宗德的用意。
没多久,便猛然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上官锦的那句“口号”:计划有变,来见我吧。
这话并不晦涩,稍微读过书的人都能明白。
上官锦此言,是想要让柳无情去见他。
而此时上官锦在大理寺诏狱,柳无情想见,只能硬闯大理寺。
柳无情本就是钦犯,肯定不能让他轻易闯进大理寺。
万宗德故意称病,给元博腰牌,是要让他调兵阻止?
但万宗德为何不直接调兵,反而要借元博之手去做?
最重要的一点是,元博并没有跟万宗德说过柳无情可能会硬闯诏狱。
万宗德如何知道?
这就让元博不得不重新审视他这位“老师”的神通广大了。
苦笑了一声,元博叹气道:“两位,看来我们有麻烦了。今夜柳无情会闯入诏狱,寺卿不愿趟浑水,将这麻烦推到我们身上。”
崔三问道:“那又如何?知道他会来,直接调动白羽兵,重兵把守即可。这算什么麻烦?寺卿将腰牌给我们,是想给我们立功的机会吧?”
元博却摇头道:“重兵把守,固然能挡住柳无情,但死伤怎么算?抓不住柳无情又怎么算?一介江湖杀手敢闯大理寺,能挡住他,抓到人还好。一旦失手,立功的机会就变成了罪责。”
崔三听后,这才后知后觉,“哦”了一声:“头儿的意思是,就连寺卿也没把握能挡住柳无情,所以将脏水泼给我们?”
元博不无否认道:“要不然,你以为我那位“先生”怎么会突然生病?他故意替我掩饰昨夜的行踪,就是要我今夜当值,替他挡了柳无情这一枪。”
换言之,柳无情硬闯大理寺,如果抓不到人,白羽兵还损失惨重的话,那就是渎职、护周不力之罪。
如果能抓到人,那就还好,大功一件。
但天下第一杀手,若是能轻易抓到,朝廷就不会等到今天。
万宗德肯定也是没有把握。
面对五千白羽兵的把守,柳无情即便无法闯入诏狱,但想要逃走也不是不可能。
那因此产生的人员折损,便要有人来承担后果。
万宗德想让元博替他受了这“罪责”,故而才会称病。
想通了这点,元博苦笑不已。
张余此时却笑道:“其实,寺卿此意也不全然是为了转嫁后果。有了寺卿的腰牌,就相当于有了寺卿的权力。大人,我们何不移花接木,效仿寺卿大人的做法?”
闻言,元博皱了皱眉,瞬间恍然大悟起来:“哈哈,对啊,张余说得对!有了腰牌,本官现在就是代卿,若是要右丞今晚替我值夜,他们应该不敢拒绝吧?”
代卿,也就是代理寺卿的意思。
所谓的“移花接木”,便是要以“代卿”的权力,将武昭青的右丞换今晚值夜。
如此一来,即便是今晚大理寺出大事,罪责也落不到左丞身上。
元博便可置身事外。
万宗德拿元博来挡枪,实际上也给了元博拿别人来挡枪的便利。
一念至此,元博分外高兴,当下便要带着寺卿腰牌去找武昭青。
张余却略微阻止了一下:“大人且慢!让右丞的人值夜,固然能撇清一定的关系。但白羽兵在我们手上,如果到时武昭青发射响箭,我们也必须马上驰援。那归根结底,我们还是有一定责任。”
元博听后,也觉有理,寻思了一下后,便计上心头,道:“无妨!诏狱虽设在我们大理寺,但主管之权在刑部,我们只是代管。先去通知刑部加派人手,然后随我去白羽兵的军营。”
说完,便让张余带着寺卿腰牌去找武昭青,崔三则前往刑部通传加派人手。
二人办完事情回来后,元博这才匆匆前往白羽兵军营。
正要走出大理寺门口时,却被武昭青叫住:“元博,你什么意思?今夜为何要换成我右丞值夜?你有何目的?”
元博心急办事,却不愿多作理会,道:“本官现在是代卿,做事何须跟你解释?你若有不解,就去找寺卿。只不过寺卿抱恙,打扰他,你吃不了兜着走。”
令武昭青咬牙切齿。
白羽兵,建制三万,但在城中只留有五千,其余人都在城外的另一处军营中。
来到城中的白羽兵军营。
元博整理了一下着装,掏出寺卿令牌,见令如见寺卿,是非常有权威的。
打响行军鼓,集结了五千兵马后,元博站在一处高台上,学着万宗德威严的样子,发号施令:
“吾乃代卿元博,尔等白羽卫是我大理寺的拳齿,地位举足轻重,肩负着伸张正义,为民请命的职责。然,昨夜国公府大乱,逆贼柳无情重出江湖。而我大理寺却未能将之成擒,实在愧对陛下恩泽。”
“我朝律例,有功赏,有过罚。任逆贼逍遥,便是尔等白羽卫之过。故此,本官今夜就代卿训斥,责罚尔等。传我将令,全军绕城跑步一圈,小惩大戒。”
此时已经入夜,军营中点起了无数火把。
众将士听到将令后,面面相觑,虽很不理解这位“代卿”为何偏偏此时训斥,却也都乖乖执行了将令。
五千人马举着火把,若火龙一般出了城门,绕城跑步起来。
元博三人带头跑在前面。
崔三此时问道:“头儿,你让这些兵绕城是何用意?”
元博笑道:“柳无情会闯入大理寺的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我们也当作不知道,带着白羽兵巡城训诫,便可躲过柳无情的锋芒。如此一来,即便诏狱被劫,那也是刑部和武昭青的责任,与我们何干?”
“可是,武昭青必然会求援,我们不得不去。而且,去晚了还可能被罚。”
“不!谁知道今晚会有人闯诏狱?本官正在代卿训诫,从来不知道此事,去晚了你能怪我吗?柳无情武艺超群,不易对付,去挡他的人越少越好。不必让白羽兵去送死,强行挡住他,令人员折损过多,才是罪责。”
崔三仍是似懂非懂的样子,但也没再多问。
而京城非常庞大,武昭青求援的时候,谁知道白羽兵跑到哪里?
赶回来也要时间吧?
况且,城中还有刑部和廷尉府的人,十万皇城军也在,白羽兵只是恰好不在而已,无可厚非啊。
稍息了片刻,元博转头看向张余,突然问道:“对了,差点忘了一些事。咱左丞不是有十名缉捕吗?为何我至今没有见到其他人?张余,你去把其他人叫来一起跑步。”
张余却纳闷道:“大人,你又忘了?咱左丞如今只剩下我和崔三两个缉捕,其他人都充军了。”
“啊?怎么回事?”
“因为前任左少卿的贪腐案,我们左丞大受牵连,大部分人都被充军了。这是你被提任寺丞之前的事了,你忘了?”
“这...好吧!怪不得我们左少卿之位空悬,但说起来,那位前任少卿真的贪腐了?他被发配到何地?”
“前任左少卿,名叫华平安。具体有没有贪腐,属下不敢妄论,但命令是陛下亲自下的。而这位少卿因为太学院的缘故还未定罪,仍在诏狱中。”
元博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今左丞只剩下两人,办起案件来恐有人手不足,是该好好组建一下团队了。
而那位被废的前任少卿,居然有太学院撑腰?
有趣!找个时间去会会。
...
而就在元博带着五千人马跑步时,大理寺内看似平静如常,实则却笼罩在一片看不见的阴霾中。
一道人影像是凭空出现在大理寺外,二话不说,竟直接走向大门处。
守在门外的两名白羽兵当即要阻拦,但话还没说出口,就感觉自己的脖子上一冷...
下一刻,便捂着脖子倒地,血流了一地,瞳孔暴突。
由此至终,他们都看不清那人影是如何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