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廊包间内。
程灼没绕弯子,直接将埋在心里许久那句话,对祁默说了出来。
“祁总,其实,我怀疑您太太是我姐姐。”
祁默黑眸幽深如雾,骤然收紧。
程灼:“这只是我单方面猜测,但真的……盛姐和我妈实在太像了,笑起来弯弯的眉眼,一对梨涡。”
他像是为了证实所说,合掌补充一句:
“我哥也有梨涡,我们家就我一个人长歪了,梨涡成了酒窝。”
祁默眉头紧锁。
靠梨涡认亲,什么套路?
程灼提到的哥哥,不出意外,应该是方程集团现任总裁,程鑫。
那个年仅三十四岁,就在华尔街站稳脚跟年轻商人。
用短短五年时间,让方程集团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成为全美三十强企业。
程灼会怀疑盛沐沐是程家人,不仅是因为长相。
他定定看着祁默。
或许是因为同样事业有成,年少创业成功的缘故。
他觉得祁默和他哥气质神情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这么想着,不由升起了一丝亲近感。
嘴唇蠕动了几下,终于向眼前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说出了程家多年不为人知的过往。
“二十二年前,我家还住在南方一座小城市,有天爸妈听说隔壁市新开了一所主题公园,带着我们三个孩子去玩。”
“那天游乐园人特别多,哥哥吵着要玩海盗船,我眼馋旁边小孩手上的棉花糖,一人往一个方向走。”
程灼自责地垂下眼眸,“正是那时,妈妈和姐姐原本牵着的手,被一拥而过的人群冲散……姐姐走丢了。”
“爸妈心急如焚,用尽了能想到的所有方法,还是没能找到姐姐。”
祁默眸色微动,用很不易察觉的安慰方式,淡淡地说:“那个年代,很多地方没有被监控覆盖。”
“嗯。”程灼抬头,“在茫茫人海里找一个六岁大的小女孩,如同大海捞针。”
“那之后,妈十分自责,无论我爸如何安慰,她都将姐姐走散的错责全部归咎到自己身上,终日郁郁寡欢。”
“爸为了让妈不要沉湎于自责,痛下决心,举家移民到了美国,希望换一个环境,她能够好起来。”程灼语气有些哽咽,肩膀沉了沉,“可移民后没过几年,妈还是走了。”
“爸一夜白头,不过几年时间,也随妈妈去了。”
几年光阴,一场巨变。
从程灼口中说出来,不过短短几句话。
可在程家每个人心中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之后,是我哥又当哥又当爸把我带大……”
程灼调整好情绪,直视对面一直沉默的男人,语速加快。
“直到几个月前,我看到悦己花房宣传网页上盛姐和员工的合照。”
“实在太像了,一查才知道,连年龄都和我走散的姐姐一模一样。最让我惊讶的是,她名字里也有个‘沐’字。”
听完程灼的话,即便是祁默这样理智冷漠的人,也受到了触动,眉心轻拧。
沉默几秒,终于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性,沉沉开口:
“除了长得像,年龄一样,你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沐沐是你们程家人吗。”
程灼眼中黯淡一闪而过,嘴唇抿唇一条直线。
“没有。”
闻言,祁默一直紧绷的下颌放松了分毫。
他敛眸遮住眼底复杂情绪。
他清楚地感知到。
此刻内心有一种卑劣的想法浮现。
不得不承认。
在听到程灼说“没有”时,他居然有一丝庆幸。
庆幸源于害怕。
他害怕程灼真的有证据证明她是程家人。
如果程家要寻回她。
她会不会立即提出离婚,解除协议。
他没有可以将她留在祁家的理由。
祁默从未像现在这样直面自己内心阴暗面。
他明明说过,她是自由的。
明明说过,只要她想走,随时可以走。
为什么,会突然不愿放手。
程灼无法从对面眉头紧锁的男人身上分辨出情绪,仍在说着:
“我一直在纠结,要不要直接和盛姐说,可是,又觉得这样十分唐突,想暗中查实。”
程灼:“我想过要不要干脆弄一撮头发去做亲子鉴定——”
话音刚落,祁默眼眸微眯,手掌再度握紧,指节隐隐泛白。
程灼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连忙解释:“我没有这么做。”
未经允许,去采集别人头发拿去鉴定,是很不光明的行为。
“我想,等合适的机会亲口和盛姐说,在她的同意下,一起去做鉴定。”
沉默许久的男人,终于从胸腔溢出一声闷闷的“嗯”,眼中锋芒收敛。
程灼身子前倾几许,眉心微皱:
“等时机成熟,我会向盛姐说明一切,祁总,今天的事,能不能先别告诉她。”
祁默直视程灼,沉声回应:
“可以。”
就算程灼不特意说明,他也不会让这种未经证实的事影响到她。
影响到他们。
程灼面露感激的笑意:“谢谢你,祁总。”
祁默别开视线,语气淡淡地:“不需要谢我。”
程灼走后,祁默一个人在酒廊待了很久。
包间内光线很暗,手边放着一支饮尽的红酒。
男人深邃的瞳眸被酒意染得朦胧。
视线若有似无投向落地窗外。
窗外,万家灯火。
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懒散靠近沙发里,收回视线。
不愿再看向窗外那代表着一户户人家的灯火。
就是这时,桌上手机屏幕亮起来。
盛沐沐趁着去洗手间的空隙,一连发来好几条吐槽信息:
「祁先生,你妈突然来了,现在我在她家,她不让我走,非让我学做你爱吃的菜。」
「救命啊啊啊啊,sos,我造了什么孽要大晚上的学做菜,[裂开.jpg]」
「你最好是喜欢吃,不然我枉费我扮演贤惠媳妇这么久,真的会谢。」
……
屏幕微光照在男人精致的面庞之上。
幽深如谭的眼底悄无声息漾进一抹笑意,按下回复: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