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梅没敢走远,眼巴巴地盯着门缝,耳朵高高竖着侧头倾听。
奇怪,什么动静也没有。
小莲拉着小兰躲得远远的,见香梅越凑越近,不由撇嘴。
“好像就她一个忠心似的,切!”
小兰心慌意乱地,也没搭腔。
完了,二殿下怎么突然就清醒了呢?要是皇上得知是她把消息捅破,皇后还记不记得她这颗埋下十五年的钉子?!
三人谁也没往外透露消息,所以,二殿下神智突然恢复正常的事外人还无人知晓。
就在这时,听得院外一声尖细的嗓门叫道:“皇上驾到~”
小兰顿时慌了神,扑通跪在地上。
香梅顾不得其他,拍着门板压低了嗓门叫:“殿下,皇上来了!”
“殿下!殿下!”
一声比一声急促。
身处空间正在钻木取火的俩人听见这急切的叫喊,顿感脖子后头一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默念出去。
就,真的各回各家了。
荣琪琪落地位置没瞄准,直接在地上摔了个屁墩儿,索性懒得爬起来,先揉揉再说。
冯刚红光满面的,也不在乎脸上蹭到的烟灰,随手在门后面抓了一块毯子围在腰上。
他光着膀子打开门,皇上正好走在门前,爷俩大眼瞪小眼。
皇上在贵妃那儿用过膳了,临时起意来看看。
冯刚吃了半颗仙果,面色红润健康,眼神清澈灵活,一点儿不见傻气。
饶是冷静自持,皇上也从儿子那滴流乱转的眼睛察觉到几分不一样,嘴唇上特意蓄上的两撇胡子忍不住抖啊抖的,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冯刚对皇上这个职位可没有什么敬畏之心,盯着眼前这张有几分熟悉的脸,再瞥一眼他身后跪了一地不敢抬头的奴仆,尽管心里有几分不情愿,还是开口叫道:“父皇?”
“嗳~”
这一声迟到了十四年的称呼,皇上鼻头一酸,老怀甚慰,难得地情感外露,一把搂过衣衫不整的臭小子,抱在怀里揉搓。
小少年身高才刚刚到皇上的胸前,正好与龙袍上的五爪金龙对上眼,这金光闪闪的绣线,壕无人性啊。
且不提父子俩的温情画面——二殿下溺水被救后恢复神智的好消息瞬间长了翅膀,飞向宫里宫外。
司天监,大提点意外地打翻了茶盏,抓起手边的罗盘就去了观星台,也不想想,这大白天的,能看到哪门子的星星?
梁贵妃宫里,娘娘又“失手”打碎了几个价值连城的花瓶,碎了满地,动静极大。
奴才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冬夏,传令下去,两天内若不能把我师姐请出山,就让他提头来见!”
冬夏捂着被砸出血的额头,唯唯诺诺地趴在地上,连声应是,生怕娘娘再把火发到她身上。
皇后听完倒是大度,端起面前的鹿胎膏一饮而尽,身侧的嬷嬷送上一盘蜜饯,“娘娘……”
“唔,那孩子也是不容易,本宫养好身子,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是,娘娘。”
连吃三个驴肉火烧的贾美人听了小太监的传话,不在意地起身蹦了蹦,喝一口驴杂汤溜溜缝,胖手又意犹未尽地抓向第四个。
二殿下好就好了呗,又不耽误她吃喝,有什么打紧?
再说了,吃胖些才好生养呢,她娘说了,屁(防和谐)股大的女人多子多福!
贾尚书家娶妻的硬性指标就这一条——其他地方丰不丰满无所谓,臀是一定得肥的。
户部衙门,侍郎梁海山公务繁忙,上了折子来要钱要粮的官员络绎不绝,还有谁比他更清楚国库的底细呢?
难为他年纪轻轻为国操劳,而立不到就秃了大半,锃光瓦亮地,夜里办公能省不少灯油钱。
接到贵妃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梁海山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案,乱七八糟的东西散了一地,看了更加心烦气躁。
“大人,娘娘说了,如果两天之内不能把人请到,”小太监伸出一根食指在自个儿脖子下比划,“得提头去见……”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梁海山牙齿咬得咯咯响,显然是气得狠了。
“她还记不记得我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那位仙姑油盐不进她心里清楚得很,请她下山谈何容易?提头去见,呵呵……”
小太监不吭声,恭敬地站在下首,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可管不着这些。
贵妃梁氏幼年容貌甚美,说一句菩萨面前的仙童也不为过,一次郊外出游,有幸得了三清山上的仙人青眼,带上山收为俗家弟子。
可惜她没什么灵根,山中岁月枯燥无趣,再加上性子骄横,年幼不懂事,因为嫉恨,与仅比她大了四岁的小师姐多次交恶,直到一次闯下大祸不可收拾……
那年梁氏具体做了什么,府里的人谁也不知道,只道十四年前某个大雪天,小姐突然被一只仙鹤送回府上。
梁大人多次查问也没查出什么结果,反而惹得娇滴滴的女儿哭泣不止,顿时就心疼了,后来也就不再追问。
正赶上皇上登基后第二次选秀,貌若天仙的梁氏自然而然拔得头筹,盛宠至今。
那天资卓绝的小师姐自那年之后少言寡语,不问世事,一心求道。
只有梁贵妃知道,小师姐是百年难遇的炼丹奇才,她想成功怀上龙子,唯有求她赐药一途。
也不知道皇室是受了什么诅咒,皇上一脉单传,龙子凤孙稀缺,甭管娶进多少姬妾,无人能撼动二殿下稳如泰山的地位。
前几年找不到小师姐人,多方查探,才得知她被师傅赶下山去历练。
梁贵妃年纪渐长,越发急切,每个月都会打发下人去请,软的硬的都来过好多回,全不凑效。
梁海山没法子,亲自带了人上山,这回倒没吃闭门羹。
小师姐背对着他们盘坐在山顶望月台上,衣袂飘飘,唯恐乘风归去。
“这是你今年第九十九次来找我了……”小师姐幽幽叹道。
“是,请仙姑体谅则个。”车轱辘话不用一再重复,梁海山上山的目的二人心知肚明。
“一晃都十四年了,我还是不想见她。”
“……”梁海山一撩衣袍,直接跪下。
沉默良久,仙鹤歪头打量他们,翅膀呼扇,掀起一阵大风。
“也罢,我知她所求,念在师姐妹一场,这是最后一次了。”小师姐手在胸前虚晃,一个白色瓷瓶凭空出现。
“袖里乾坤!?”梁海山惊讶至极,没想到他也有能看到这仙家法术的一天。
小师姐没理他这茬,一挥衣袖,把瓷瓶扔到他怀里。
梁海山赶紧磕头道谢,把瓷瓶小心地用双手捧在怀里,生恐摔坏了。
“以后不用再来了……”
眼前一空,只余下峭壁上一棵孤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