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不离
第一次调换座位的时间是秋天,大概是开学后的十一月份,学校里的槐树上面结了很多枯黄的类似豆角的果实,有大片大片的枯黄叶子落下来。韩不文那天就在我的面前当着全班人的面前哭,和当时凄凉的景象特别的搭调,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马上要去壮烈牺牲了。
第二次调换座位的时间是高一第二学期的二月份,冬天。刚好下着雪,我看韩不文当着全班人的面在原启的面前哭,看了三天,雪都化了,韩不文还是在哭。
我曾经很认真的问过原启:“你知道韩不文为什么喜欢哭吗。”
然后原启说:“恩,因为,恩,算了。”
相当于没有说。
说实话韩不文只是爱哭,一点也不娘,他之所以成为五中的传奇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家族,武术世家。第一次听到武术世家这个词时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种东西就应该出现在电视剧里嘛,叶问啊,一代宗师什么的。
“所以你才叫韩不文,意思就是只武不文?”我问。
“恩,也差不多吧,我爹跑去做老师了,教语文,我叔叔去当编辑了,还有我大伯,就想搞写作。我爷爷是真的想要传承我们家的武术精华,但其实过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了,三个孩子都不太成器,所以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孙子身上,最希望的事情就是我将来能传承点什么下去,可是我又不能不读书,所以给我起了个名字叫不文,希望我将来不要跑去教书写作什么的。”韩不文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股的无奈:“你知道吗,就你们这样的,回家的时候都是被逼着读书,我一回家的时候就要喊我回来了,然后我爷爷隔着大门就会扔给我一只红缨枪,我小时候没接好,差点把自己的脑袋给弄没了,你看,这还有疤痕呢?”
韩不文把自己脑袋凑过来,我看了看他的额头,的确是有一个圆圆的疤痕,不是很大。怎么的也不会到那种把自己的脑袋给弄没了的境界。说是小刀戳的我能相信,兵器伤的,太夸张,完全不可信。
不过那句把自己的脑袋弄没了倒是成功吸引了原启的注意。本来在做题的原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做题。
“嘿,楚不离,下次的时候去我家玩吧,我家有很多的兵器可以看。”韩不文说,他看着我的表情非常的诚恳,“我爷爷也很有意思。”
我虽然没有怎么表现出来,心里面其实非常的乐意,武术世家这样的东西也不是经常就能去逛逛的。于是我非常非常矜持的说:“那当然真的是非常的好啊。”
然后韩不文看向正在做题的原启,戳戳他写字的本子:“喂,原启,一起去看看吧。”
原启抬起头,看着整张脸上都是满满诚意的韩不文,低下头去继续写字,我听到他说:“恩,那就一起去吧。”
我们在星期六下午的时候去了韩不文的家,韩不文的家在郊区,是一所大宅子,有一个大院子,门口拴着两条狗,进门要上台阶,还有管家和守门人。院子里青砖铺地,有木人桩,还有落兵台。院子中间有一大伙的人在习武。那天天气不好,冬天的天气有点冷,所以大伙都呼哈呼哈的冒白气。这场景让我想起了历史上某时某刻有人要聚众起兵谋反。
韩不文踏门而入,一句我回来了还没有说完一杆枪就飞驰而来,韩不文脑袋一闪伸手接住,然后扯开嗓门大声的说:“老头子,都说了不要随随便便的扔兵器,有同学啊,伤了人怎么办。”
“我就是冲着你的,怎么会伤了人,我要是就那点出息,现在还活着干什么。”韩不文的爷爷从一大群的人后面走出来,摸着自己的胡子说:“你看你那点出息,一看就是没有好好练,还担心伤了人这样的小事情。”
毕竟是习武之人,韩不文的爷爷年纪肯定不小了,但是看着筋骨健朗,眼神清毅,很有精神气。
韩不文把自己手里的枪向自己的爷爷扔过去:“老头子,有同学,我要跟同学去玩,今天就不能陪你玩了,对了,你的胡子,就是你那假胡子,摘了吧,别老是想显的自己特有深度,你一七十多点的人,不要老是装九十多。”
“滚,臭小子我那留了十多年的胡子要不是你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的给我剪了,搞的没有脸面见人,我用得着这样子吗?”韩不文的爷爷说,样子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老顽童。然后他微微转头看向我和原启。
“爷爷好。”我们说,
“好着呢。”韩不文的爷爷笑呵呵的回答,然后走过来拉着我和原启,左摸摸右看看的,最后握着原启的手说:“小子,学过武术吧。”
“柔道。”
“学了挺多年的吧。”
“五年。”
韩不文:“你怎么没说过?”
楚不离:“我也不知道。”
原启:“……为什么要说。”
“挺好挺好。”韩不文的爷爷说,然后又看向我:“小子,天天学习是不对的,有空要锻炼,你上课坐姿肯定是不对的,脊椎的形状不太对,倒也不会怎么样,但是将来老了不好看,过来,我来给你整整。”
“来,跟上。”韩不文的爷爷转身像院子南边走去,那里面有一排一排的栏杆,还有一些人在那里拉伸筋骨。
“你过去吧,韩不文说,我们先去转转,待会你过来找我们。”
“好。”我说,然后跟着韩家老爷走向南边。
“来,手握住栏杆,趴下,背要直,不要弯。”韩家爷爷说,我按照他的吩咐做,感到有一双手按在了我背上,然后那双手突然一用力,我听到自己的脊椎一节节的嘎吱嘎吱的响。那叫一个酸爽。
压完了背我感觉神清气爽,觉得自己走路踏风。我穿过韩不文家的大堂到了后院,找了找,在后院的走廊里看到了原启还有韩不文。
我伸出胳膊冲着那边挥了挥手,没人看见,刚想喊,就看见原启拉过韩不文的胳膊用力一扯,脚伸过去那么一绊,把韩不文摔在了地上。
韩不文也没恼,站起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还笑了笑。
恩,看样子应该是在切磋。
原启打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的,大概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于是我就坐下看热闹,反正有人打架给我看,又是闹着玩。我一直都觉得原启很瘦,并且原启很白,所以看着没有什么攻击力,就算是对你拧眉瞪眼你也不觉得他真的在生气。况且原启的生气从来是不用表情来表现的。
我猜原启打不过韩不文,因为韩不文毕竟练了十几年,长的高力气大,看着就像是要赢的样子。
学武术的人打架自然也是要好看一点,韩不文一拳打出去,又快又准,我想着原启应该是躲不开,要是接着肯定也得后退几步。但是原启的速度竟然很快,不仅躲开了,而且一个侧身的同时捉住了韩不文的手腕,使了个巧劲一扭,韩不文疼的皱了皱眉头,握住的拳也松开了,然后原启两只手抓住了韩不文的手腕和胳膊肘,一个过肩摔把韩不文摔在了地上。地上铺着水泥砖,而且原启那下摔的极为的用力,韩不文落地的时候咚的一声,听着就疼。
“原启,你来真的。”韩不文从地上站起来,说话的语气有点火。
“不然。”
“你就敢这么摔我。”
“为什么不能。”原启反问“摔的就是你。”
“那你可不要怪我。”韩不文这话听着更添了一分火气。
“不怪。”
“那好。”韩不文说,说这话的同时冲上去就要挥拳头。原启想要接住那一拳,但是韩不文那拳是个圈套。原启原启接了个空,韩不文抬起腿一脚就把原启踹到了地上。
苗头有点不对,但是男生打架嘛,撂点狠话才好,所以我也没怎么在意。就继续的看着他们闹。
慢慢的他两可能都有点累,打架的姿势越来难看,撕扯扭打的看着像是两个人在摔跤,先是韩不文在上面,他握着原启的胳膊说:“认输吗?”原启不屑的看了韩不文一眼,没说话,只是用力的抬起了脑袋,慢慢的向自己的双手靠过去,然后张开嘴,露出满口白牙,朝着韩不文的手就咬了下去。
“啊。”韩不文痛的叫了一声,放开了原启的手,原启一个翻身就把韩不文压在下面,韩不文看着原启十分的无奈:“你怎么能咬人。”
“就咬。”原启十分淡定的回答。
其实要是两个人真的好好的打,说不定原启打的要更好一点,因为原启更灵活,会用巧劲,但是就这样摔跤似的打架,当然是个子高力气大的韩不文要更胜一筹。
韩不文躺在地上,自己的手和原启的手拼命的掰扯着,想要重新翻身。原启把韩不文的两只手都攥在自己的一只手里,空出另一只胳膊,对着韩不文的脸就是一拳。
这一拳打的狠,韩不文看着原启,一脸的诧异,他肯定没有想到原启真的会打下来,还是对着自己的脸。我也没有想到,形势有点不对,我站起来冲着他们两个喊:“喂,差不多就够了啊,不要打了。”
但是这话没有用。
原启打了那一拳之时一只手自然是攥不住韩不文的两只手的,那一拳落下的时候韩不文也挣脱了原启,带着怒气一跃而起,又一次的把原启压在了身下。
我本想过去阻止,但想了想还是算了。都是男生,今天原启打了韩不文的脸,现在韩不文有机会可以打回去,自然是打回去比较好,打回去才比较公平,要不然韩不文整天记挂着原启打了自己一拳,心里面也不好受。
“等韩不文打了这一拳,我就过去劝解。”我在心里默默的想到。然后看着韩不文,等着那一拳落下去。
韩不文看着原启,没有立马就开打,而是问:“你真是这么想的?”
“是。”原启说。
“你真想打我。”
“打的就是你。”原启说。
韩不文这才举起自己的拳头。
韩不文挥拳而下,我也站了起来准备去劝解。
但是那一拳没有落下去,而是停在了原启的脸上方几厘米的地方。韩不文收起了自己的拳头:“算了,没什么意义,我也下不了手。”说完都韩不文站起来,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原启,又看了了看我,然后说了声‘md’就走开了。
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真是莫名其妙。
事情发展的有点怪,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原启站起身来,弹弹自己身上的灰,站起来就往门口走。我不知道我是跟着原启走还是该去看看韩不文。还好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我太久,因为原启还没有踏出几步就碰到了韩不文的爷爷。
韩不文的爷爷一把拉过原启:“都看了什么,是不是觉得学武术也是挺有意思的,来,跟着我,跟你讲讲。”
原启可能是想走的,但是韩老爷子不怎么讲理,力气大,一溜烟的拖着原启就进了诸多房间中的一间。
我也跟着走进了那间房间,那应该是韩不文家的祠堂,里面有很多的牌位,还有一座雕塑。我想那应该是韩家的祖师爷。不过牌位上的名字我一个都不认得。
“这上面的都是比较厉害一点的。”韩老爷子说:“不过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也不太在意这些,当初韩家是为人保镖发的家,名声特别的响,只要是韩家保的镖,没有人敢动。后来慢慢的韩家就以武著称了,有了很多自己原创的招式。”
那些牌位有很多,韩不文的爷爷一边走一边给我们讲:“听说过韩柏吗?”
我和原启摇摇头。
“知道韩天泽吗?”
我和原启摇摇头。
“你们这些孩子,生在这长在这也不关注下这的事情。这可都是文化啊。”韩老爷子摸着自己的假胡子叹着气,显然是觉得我们特别地不成器。
“老头,又在这跟人胡侃呢,你就不能不要说那历史。”韩不文不知从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换了身衣服,被原启打倒的脸有点红肿。“你不要老是跟人讲历史,还有,讲完历史之后是不是还要跟人表演什么单手倒立,还嫌自己闹得不够,上次的时候你没倒立好,不是伤了自己的脑袋吗?”
“胡说,谁伤了,不信你看。”韩老爷子一听韩不文说自己,一脸的怒气,立马伸手抬腿,手撑地,腿一甩,就倒立在了地上。
韩不文扶着自己的脑袋,一脸的无奈。不过我和原启倒是觉得惊奇,这么大的年纪还能这样的人毕竟是不多。
“小子,你的脸被谁给打肿的。”韩老爷子收脚抬手从新站在了地上,走过去看了看韩不文的脸,使劲的捏了一下,韩不文疼的皱起了眉头。然后韩老爷子又看了看原启:“你打的?”
“不是。”韩不文想要否认。
“打的好。”韩老爷子说。“这小子从小就没有怎么好好教育,小时候尽在外边给我惹事,我又舍不得打,就想着有人能教训他,不过这小子打架没怎么输过。”
原启:“恩......”。
后来原启没走成,不过也没有搭理韩不文。倒是韩不文不时的给原启说两句话,不过都是石沉大海,没有一点的回应。
要是让我说,原启也有点过,都是男生,打也打了,还占了便宜,为什么还不搭理人。
“诶,你就跟他说句话吧。再怎么说你也打了人家的脸。”在回家的时候我这样的劝原启。
“不。”“
“为什么啊?”
“他,算了。”
“算了,等于没有说。”要从原启嘴里听点什么故事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和原启离开韩不文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原启的家距离韩不文家的路程和我家差不多远,但是方向不一样。原启得先走一小段的路程才能到站牌。
原启前脚刚走,韩不文后脚就喘着气跑了过来:“原启呢?”他问。
“走了啊。”
“多久了?”
“就刚才。”
“哦。”韩不文说,然后拔腿就跑,向着原启刚离开的方向,一边跑还一边打电话。
“你干嘛去呢?”我大声的喊。
“我找原启有点事。”韩不文也大声的回答我。
韩不文跑的比较快。很快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我看向四周,这里是郊区,现在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有点风吹过来,我觉得自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似乎还听到了某种非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