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千看着他拿下墨镜,沉着脸向自己走来,表情看起来就像一个在练习憋气的学者。他走到自己面前,沉默了一会又蹙眉盯着自己。
沈知千看着他顶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脸摆出这副表情,忽然想起那时在群里看到的图片……
“生气了吗?”他问道。
“没有。”
“傲娇已经过时了哦。”
安长钦伸手把他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放在一旁。见对方一脸疑惑的表情,开口问道:“围巾系这么紧,你没感觉?”
“有感觉是有感觉啦,但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他有些不以为然。
“……真搞不懂你眼中的‘正常’到底是何标准。”安长钦叹了口气,凑近伸手拿掉他眼前的眼镜。
还未将手收回,手腕就被冰凉的手掌握住。他看向少年,少年的脸庞病态而苍白,表情淡淡,带着轻佻的意味,猩红的眸中好似藏了血花。
“话说回来……”他微笑,眼中暗蓄的意味模糊,“长钦,有兴趣一起造个反吗?”
“造反?”他皱起眉来,“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收回手,垂眸一字一顿地重复这段话,似乎是在斟酌其中含义,“字面意思。”
话尾一落,气氛如同到了北极一般冰到了极点。
“你知道吗,你现在的表情和亲眼看见人杀了人时的表情一模一样……”沈知千站起身,向原本的座位走动,“一脸正义,愤怒到恨不得马上把凶手杀掉。”
他倚在沙发侧面,眸中带笑地看着一动不动背对着自己的安长钦,“你的这份愤怒是为了谁?这份正义又是为了谁?”
“正义会被泛滥的负罪感尽数吞噬,而愤怒会变成恐惧,最终陷入无尽的痛苦。”他的语气如同恶魔低语。
“你觉得我刚刚所说的,哪句话对你来说是真的呢?”沈知千问道,脸上笑容不变。
安长钦沉默着,店里顿时安静得出奇,心脏加快跳动的声音在耳边咚咚地响。
[是啊,我没必要愤怒,也没必要去伸张正义……为了一个没死成的人而杀人,确实不该。在那种社会上,也就只有忽视能生存下去了吧……]
心中七年前的负罪感死而复生,贪婪地将人拥入黑暗。
“不想也没关系的啦。抱歉揭你伤疤了……”他坐在座位上,“话说你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富有少年感的声线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他猛吸一下鼻子,一脸认真:
“前段时间,有个人说可以回答我任何问题,我问她‘如果有没登记的人穿越过来会怎么样’,她回答说‘会过来亲手处死’,说是为了保持主线平衡。”
沈知千若有所思:“那如果破坏了主线平衡会怎么样?”
安长钦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他所关心的,并非是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被杀、要警惕些什么,而是问如果破坏了主线平衡会怎样。
“不知道……”他划出系统面板,再次确认了备注“客服”的聊天界面信息,“这种事从未出现过,所产生的后果无法估量。”
“没事,后果距离我也不远了。”他望向窗外,“说起来,你会在什么时候回去?”
“大概是在陀思出狱的时候吧,那个时候刚好系统任务结束……”安长钦蹙眉惊讶地看着他:“等等,你说的该不会是——”
“嘘……”沈知千食指放在唇前,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看破不说破嘛……谁又能保证这里所有关于监视的设备都损坏了呢?”
窗外雨下得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周围的场景模糊起来,令天空变得昏沉。
安长钦看着眼前笑得好似一个玩世不恭的疯子的人。谁能想到他接下来要做的是要把世界平衡破坏掉,然后再把自己送回去的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是为了救人,你信吗?”
“救人?救谁?”
“……每个人。”
沈知千眼神坚定了一瞬,又散漫道,“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是菩萨心肠……我想,我应该多接触些死人才对。”
“你要是想救人的话我是不反对的,但如果是多接触死人的话……我想我必须要阻止一下你了。”
“哎呀哎呀,开个玩笑嘛~”沈知千笑了笑,“这里面无论是监听设备还是监控什么的,都在你来之前被莫名摧毁掉了哦,完全不用怕的。”
“哦。”安长钦极其敷衍,认为对方的玩笑还蛮好笑的,“那接下来你——”
“烦恼交流会!”
话语被打断,安长钦欲言又止地看着沈知千:[这人没事吧,怎么上一秒不苟言笑,下一秒就变成谈笑风生的样子了。]
“我可看得出来哦,你在心里说我两副面孔呢。”他示意对方坐到对面去,“就是两个人互相提问,也不算是烦恼交流会吧……但前提是不可以说谎,即使是我也不行。”
安长钦无视他的示意,在他旁边坐下,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道:“那好,我要开始问了。”
沈知千没来由地出现一种紧张感,不禁离他远一点。
“你会读心术吗?”
“……?”他有些无法理解,“没有。这哪里有什么读心术啊,又不是科幻片。”
“你真实的名字是什么?”
“……不知道。失忆了,勿问。”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好友备注。”
“你来到这里便发现的怪事是什么?”
“假变真的道具。”
“你来到这里遇见的第一个人是谁?”
“mafia和被胁迫的人……”他忽然晃晃脑袋,“等等!我为什么感觉你这有点像是在催眠?你以前是催眠师?”
“对啊。”他承认道,觉得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咱正常点吧,感觉怪不舒服的……”
“一到我问问题就犯职业病,抱歉抱歉。不过你还挺厉害的,我这才刚开始呢就被识破了。”
“你为什么要去当催眠师啊?感觉这类的东西不像你这种性格跟西格玛差不多的人会碰的……”
“是因为一个朋友啦。其实呢,我工作的地方不是工作室或者什么咨询机构,而是一所精神病院。专门让那些发了疯的患者冷静下来,以免出现误伤等情况。”
说着说着,他低下头去。
“每天都要面对那些患者,很痛苦吧。”
“要说痛苦,应该是那些患者才对。每天都要经历精神上的折磨、难以隔断的思想……和你说的相反,我很快乐。”
他穿着一件到小臂一半的白色上衣,黑色装饰在上面点缀,绛紫色眸子半垂着,嘴角微微上扬。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对沈知千说:“我可以用系统给你做个全身检查吗?我想看看003那段事情有没有给你加一些不该加的东西。”
沈知千疑惑一瞬,答应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安长钦看着面板上的的检测报告,陷入了沉思。他转头看向沈知千,欲言又止。
“那个……最近这段时间你没感觉到痛吗?”
他见对方一脸困惑地歪头,叹气道,“你的痛觉不见了,惊不惊喜?”
“真的假的?”沈知千一脸狐疑。
“什么真的假的,不信?不信我打你一下试试?”
听言,沈知千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安长钦看着他,最终只是在食指上用指甲微微用力摁了一下。他问:“疼吗?”
沈知千感受着那份感觉,忽然两眼放光地看着手指,“有知觉却没有痛觉,好神奇!”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没有痛觉可是很麻烦的,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
“没有痛觉,一定会被太宰那家伙羡慕死的吧哈哈哈。”
安长钦看着他笑了两声,忽然想起什么:“你可别因为这个去整安乐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