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娘,你相信我娘是天性的聪明,何不也相信小兰一回?要是属实不信,能去打探下。
小兰自7岁入那间屋,10年都从没出过。
这事庄家的人全都知道,一问便知真假!”
缪太君脑海中嗡鸣作响。
好多好多,她大闺女那一些异于常人的聪明之处都给她记起。
这一想,就一发不可收拾。
没人教她,她会识字,还打小就教习行义识字。
她对外人提起时,讲的是她看行义练字就跟着学了。
她会算账,会做生意,会做的一手世人全都不曾见过的诡异点心,自她过世后,她就再也没有吃上过那一些点心。
想的狠了,行义曾叫人找遍大江南北,却全都不曾找到过会做那点心的师傅。
那样……
缪太君抬首望向庄小兰,声音颤动的问:
“你们到底是……为什么?”
是什么她居然问不出口。
庄小兰说:
“姥娘,既然当初娘不曾跟你说,那自然有她不可以讲的理由。
今天,小兰也不能跟你说,你可信我,信我娘?”
“信……”
她们母女两个全都不是普通人。
缪太君一对颓老的眼流出泪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她孤自伏在桌旁边哭了好长时间好长时间!
她的大闺女一生为那个家,是她扯着一家发财致富,缪家才有了今天的风光。
很遗憾老天不长眼,却是叫她年少体壮的就去了。
庄小兰坐在对边没动,她知道老太太需要时间去接受。
……
晋三少爷从杨州城回来后寝食难安,没过两日又去了杨州城,现在已在杨州城待了五天,他在工部供了个主事的闲职,虽说是闲职,那也要在位的。
5天没去,工部已很有微词,工部侍郎晁大人在下朝之际问晋员外,说:
“晋员外,要公子多日不见人,是否家中出什么事?”
一提这儿子晋员外就来气,没好气说:
“不是讲了他休假么?”
官大一级压死人,况且这晋员外比工部侍郎这职位高出两个整级来。
是以,冲大人只好赔笑说:
“三少爷这是咋了?敢问要休多长?”
休假嘛,他本当休个一两日就罢了,年青人嘛,偶而想玩个一两日非常正常。
可晋三少爷五天没来工部了,他这作工部侍郎的,自然的过问下。
晋员外讥诮说:
“病了,哪知道要休多长?你索性就当他死在外边了。”
听闻晋员外和他这二儿子闹的不可开交,大大有要断绝父子关系的意思,看上去不假。
问来问去,不仅什么都没问出,还惹怒了晋员外。
晁大人讨个没趣,只好怏怏的走了。
回家中,晋员外便把晋素云叫了来,说:
“你去趟杨州城,看那孽子死了没。
没死就给我绑来,死了就在杨州城中买口棺材抬来。”
晋素云:
“……”
“父亲这是咋了?家中出这样多事,二哥这几天心情不好,就叫他去呗。”
晋员外满脸冷芒射来,怒斥:
“长大了,翅子都硬了,连你也不的我的话了么?”
晋素云那个冤枉,给自个老父亲吼的一抖,忙连连应说:
“好好,父亲你不要动气,女儿这就去。”
晋素云叫了几个身手不错的家丁守卫,赶上大车便去了杨州城。
看见那站在窗子前,一直看着对边苏绣阁的二哥叹了好几口气。
“二哥,你这又是何必,你们两个已和离了,父亲都上过文书了,你还是和我回。”
晋三少爷不为所动,只觉心中一片冰凉。
先前一直想摆脱的女人,终究走了。
他本该是开心才是呀,可为什么他就好像少了块心肉一般空虚难受?
晋素云走近了那窗子,顺着晋三少爷的目光向下望去,对边,正是杜大娘子的苏绣阁正门。
时常的,可以看见杜大娘子在那楼中忙的背影。
她本是官家小姐,能一生不必抛头露面做这种事。
在官家女人圈儿中,像她这种人会给人看不上吧,士农工商,她从士一刹那变成最低贱的商。
可见她的模样,却并没半分儿的不开心,比当初在晋府中那有名无实的二少夫人,不知道快乐了多少。
如今的段缨红,才像个有血肉的活人。
晋素云叹说:
“二哥,你瞧她过的多高兴?这样不是蛮好的么,她虽说抛头露面忙了点,可总比先前在咱家中时强?那时她点筹灯全都不敢点太亮了,因为没灯油了的去找杜姨太要,那杜姨太又要刁难她们一通,还没准要得到。”
晋三少爷后退一步,心头猛然一战,
“她曾用不起灯油?”
认真回想,好像那夜去看见她,她房中真真的唯有一筹晦暗的灯光。
晋素云说:
“你那个爱妾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是已知道了么?那种恶毒的女人把持着家,什么事做不出?二哥,在你不知道时,杜姐姐吃了好多苦。
既然你如今可怜着她,离开她远远的,才是对她好。”
晋三少爷只觉的自个的心凉又凉,犹若一滩死水一样。
这全都是他害的,害她遭了那样多苦。
可起先他是咋做的?从没信任过她,一直觉的那一只无非是她的手罢了,厌憎她。
眼眶中不知啥时间蕴起一丝雾气,盖住了眼膜,叫他瞧不清对边的身影。
“素云!”
晋三少爷张了下口,那声音居然是咝哑又哽噎。
“素云,你说二哥是不是可恨?”
晋素云给他吓一跳,说:
“哥,你说什么什么话?你可不要吓我。”
晋三少爷摇头说:
“且安心,我不会做蠢事,你这妮子瞎想一些什么?只是……我想去和她说明白,起码也该是和她道个歉,可我不敢去,没脸去!我真没料到,有一日会把她逼成那样。
要是当初……不是我误解了那个荷包,不是恰好和杜星绿都没了娘……”
“可以了可以了不要讲了。”
晋素云烦躁的打断他:
“你说这番话我全都不爱听,更别说杜姐姐。
你如果见她,是为说这番话的话我看还是算了。
我上次问过杜姐姐了,说你也知道错了,你们误解解开了还有没有可能,你可知道她是怎样讲的?”
“怎样?”
他两眼燃起一丝光亮。
“她说,你和杜姨太全都在那年没了娘,你们相互慰藉是真。
你因为杜姨太,这多年对她的伤害也是真。
兴许她当初真真的爱过你,可早在你对她一回回伤害中把那一些情意磨灭干净。
她和你没有缘分,即使有缘分也是孽缘,如今孽缘也已尽了。”
晋三少爷两腿虚无的近乎要站不稳,心头最终的那根期盼之弦也崩然断裂。
他以为他们当中是有误解,只须误解解开了,还有一丝可能。
可她讲的非常对,他对她的伤害是真,逼迫她到这样境地,岂是一句误解就可以解开的?
终究,他心头那滩无波的死水冻结成冰。
“好,我随你回!”
杜大娘子搁下账本,无悲无喜,眼看对边的客店一辆熟悉的大车扬长而去。
他们当中没有缘分,当初在她塞给他那一只小狮子荷包时,要是他肯抬首瞧一眼,要是她可以跑的慢一点……兴许,他们当中会有一些不一样。
刹那后,杜大娘子垂头拿起手头的一张图表,叫来清妮儿。
这图是庄小兰送的贺礼,上边的衣裳是她见过顶好看的。
“去錦家定要布料送回么?”
清妮儿搁下手心的活计,欢快跑来瞧,说:
“是庄大夫那张图呀,那藕粉的布料,我都定好了,昨天中錦家的伙计就送来了,小姐如今需要不?”
“恩,拿来。”
杜大娘子道。
好快清妮儿便把杜大娘子要的布料都拿来了,杜大娘子笑起,说:
“这第一套衣裳我要亲自做出,就送去给庄大夫。
清妮儿,你可还记的庄大夫的尺码?”
清妮儿胸有成竹的笑说:
“且安心吧,只须清妮儿看过的,不必尺子量清妮儿也可以说个八、九不离十。
你做出的衣裳庄大夫穿上定是方才好。”
……
终究看清了那个女人的真面貌,已这样长了,晋叔麟依然不敢相信。
他那样信任她,处处都护着她,却不知道她背底里那样恶毒。
妹妹曾说他眼瞎心也瞎,当真真是给他说对了。
见着那灰头土脸跪在自个眼前哭哭啼啼的女人,他只恨他自个太蠢,为这样一张伪善的面庞诓骗了这样多年。
晋三少爷合上眼深抽了口气,说:
“没有把你交到衙门已仁至义尽,我放你离开晋府,是因为觉的你这多年飞扬跋扈作恶多端全都不尽管是你的错,我也有错。
要不是我是非不分,事事都信你,也不会叫你变成如今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