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更高层次的法则,在她面前绘制出的画卷,正在一点点地舒展,这种景象,让她感觉美不可言。
楼紫宴站在阵法之外,按照铜镜后刻录的启阵方法,每隔一段时间,就在阵法内添加上堆灵晶,为铜镜与阵法的维系,灌输动力。
她的眼睛则一眨不眨地欣赏着眼前的瑰丽之景。
规则之力,没有缘分轻易不可得见,更遑论是如此长时间的亲身观察。
楼紫宴非常庆幸此时的佛前辈没有跟在自己身边,否则他概会挥舞着他的木鱼锤,敲打着她的识海内壁,笑她现在还个道胚都没凝结而成呢,又哪里来的野心与信念,去惦念规则。
这大概就是典型的走都还没会呢,就先去惦念着跑,得陇望蜀吧。
楼紫宴将眼中的欣赏一点点地收敛,压抑下心头翻滚的激动与渴望,严谨地按照程度,继续进行着轮回之路的开启。
因为规则之力的存在过于强大,为防在灌输过程中,将秘境冲裂摧毁,故而过程需要非常小心,上界传入下界的规则速度,会比较慢,时间也也会较长。
但是在场的一人一妖一魂,却是没有一个着急。
即便他们此刻所站立的位置,因为有层叠阵壁的抵挡,暂免于被碾为血沫,化为飞灰,也没有一人露出怯懦后退之姿态。
更甚至,对比一侧心情紧张的白幽,与全程看护着阵法、进行灵石添加的楼紫宴,白繁还是在场状态最为轻松的一个。
如此时间一连过去了将近四个月,陀罗秘境的开启,已经进入到十个月的尾巴,在这处空间之内,由规则之力构筑而成的轮回通道,才刚刚被架构完成。
白繁的眸光微动,反手向着楼紫宴的方向丢出一枚储物袋:“我还有几处未曾现世的洞府,里面有些曾经积累下来的好东西。听白幽说你近些年手头比较紧,便留给小友处理,或许也能在其中发现一些机缘,此番多谢。”
楼紫宴:……
她握住储物袋的手指紧了紧,强忍住没去看旁边的白幽。
她感觉自己不穷,只是之后一段时间,可能手头会有些紧巴。但是这些私人事宜,也着实没有见到一个人,就给她宣扬一番的必要啊。
她心中纠结,面上则是恭敬接过,行礼开口:“多谢前辈照拂。也祝您下一世福寿安康,平安顺遂。”
白繁的眉眼不自觉舒展,她看向前方逐渐稳定的轮回通道,唇角笑意依旧,只眸光有些悠远,也带出了些空茫:“希望吧。”
临近本次生命的结束,她心中全无闲杂想法,也没有什么过于兴奋或遗憾的表达欲,只是很平静地站在这里。
不在乎自己来世的根脚,不在乎将来的喜怒哀乐,只是将一切归于平和。
“修真界的所有修士中,刨除已经飞升的,刨除大限已至、全无遗憾坐化的,剩下的,我便是运气最好的那一拨。
“所以无需担忧我,我的未来已与现在的我无关。我惟愿你们能够在这条布满坎坷与磨砺的大道上,顺利地存活,毫无遗憾地走下去。”
说话间,她缓步迈入阵壁,已经稳定下来的轮回隧道,快速蜿蜒出大片温润的规则之力,将她快速地沐浴、浸染,让她的周身呈现出一层漂亮的金色光芒。
白繁与两人点了点头,之后便在楼紫宴含笑的祝福、以及白幽泪眼汪汪的不舍目光中,转过身形,一步一步地走向轮回隧道。
最开始,她走的速度很慢,背影挺拔,脚步沉重。但是之后,伴随着她身上浸染的轮回规则越来越多,呈现出的金光渐盛,她心头蒙积的尘埃,也仿似被一双大手无声拭去,露出其心境下被掩埋已久的清澈与轻盈。
逐渐的,她的目光变得明亮,平静已久的眼底,露出久违的轻松笑意。不再如她陨落之前的愤恨,也不再是满目的癫狂,被压抑在无甚趣味心湖之底的快乐,终于在这一刻被完全解封释放。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至最后,她的身形完全化作了一只优雅白鹿,四肢纤细,体态优美。
她仰起细长的脖颈,轻盈跳跃,三两步,便跃至轮回隧道的入口。
再然后,她漂亮的脖颈突然上扬,看向上方天空,眸光微闪,口中发出轻快的呦呦鹿鸣:多谢。
她与他的因果已完全了结。
她认可了他的存在,他的血液自此之后,将不再背负由她而生的罪孽。
温泉之上的空间界壁似有所感,乍然闪亮。
通体雪白的白鹿发出轻笑,它轻轻一跃,就在这渐盛的光线中,跃入了前方的轮回隧道,仿若是乳燕投林,游子归家,对外不再存有一丝留恋。
不过须臾,白鹿的身影就彻底淹没于轮回之力的光线中,消失在楼紫宴两人的眼前。
在白繁身影完全消失的刹那,整个陀罗秘境都仿似有所感应般的,突然震动。
云雾空间的蒙蒙天际之上,迅速凝聚而出了大片乌云,它们在短暂地酝酿与集聚后,快速降落下瓢泼大雨。
这场嘈杂雨势的范围庞大,将陀罗秘境的全部空间都给笼罩了起来,配着那能够压抑人神识与肉眼视线的雾气,烟雨迷蒙笼罩,形成一方独特的风景。
而在这突然而至的雨水中的修士们,则相继停下动作,抬头看天:
“怎么就突然下雨了?!”
“这雨下得有些奇怪。”
“是灵雨,里面的灵气是非常少见的充裕。”
“不对,你们看,这周遭的雾气在雨水的冲刷下,已逐渐褪.去,变得稀薄了。我觉得我神识的探查范围,已在逐步加强。”
“嘿,还有那只龙影!它竟然难得不暴躁了,你们看它,它竟然变得安静……”
这些龙影已经暴躁并且发疯了几个月,他们最近都是躲着它们走,一旦正面对上,那应付得就可谓分外艰难。
其他人见此,也是相继开口:“确实,不过这场灵雨来得有些古怪。希望接下来不要再开启什么高难度暴动,让咱们安安生生地结束掉此次秘境历练才好。”
“那咱们现在……
“自然是离这些龙影再远一些。”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为了避免这些龙影在雨停之后发飙,他们现在最好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而且现在空间内的雾气难得渐退,他们刚好可以探查一下地形,争取发现其他区域的秘密。
温泉之下,当轮回通道彻底关闭的那一刻,作为阵心位置的铜镜在残余轮回之力的溃散与冲击之下,倏然破碎成残渣。
它们飞扬至空中,变成大片仿若金铜色光鳞的独特色彩。
楼紫宴张开手掌,以灵气将那漫天飞扬的碎渣残屑收起,以掌心为炉,放出了异火,将这枚被轰炸成残渣的铜镜,进行了基础熔炼。
不过须臾,这些飞屑残渣就在楼青茗手心中变成了一枚混合材料的铜球,至于原本附着于其上的阵法,则早已在崩溃过程中消散。
楼紫宴看着手中之物,悠悠长叹:“我原本还想着,能够再用它好好地看看这秘境内的修士。”看看能否找到那位丹道王家的修士呢。
现在铜镜崩坏,她之前的想法便成为了奢望。
白幽此时的心情还有些低落,白繁最后欢快地跃入轮回隧道的姿态,还在他眼前不断回放。
闻言他勉力弯了弯唇角,开口:“没有便没有吧,现在距离秘境关闭,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还够咱们出去一起出去走走看的。”
楼紫宴见他心情实在难受,询问:“你可要回灵兽戒指内,稍作休憩?!”
白幽摇头:“只是心情有些低沉而已,无甚关系,我也没有那么脆弱,而且,说好要保护你的。”
楼紫宴怔了一下,而后恍然记起这是他们刚刚契约时,他对自己的约定。
她心下松缓,甚至有些想笑,面上则是做出了郑重的态势:“那我稍后就劳烦白幽前辈。”
白繁已经转生,空间内原本密实的高阶阵法,因为最后规则之力尾巴扫过的缘故,变成了残破的阵纹。
楼紫宴用留影石,将现场剩下的阵纹纹路,全部录制了下来。
虽然如此高等阶的阵法,在短时间内,她还没有研究的机会,但做人就要怀有梦想,万一最后有机会实现了呢?!
在白幽到处逡巡,对这处空间做出最后检视的功夫,楼紫宴则是站在一侧,半敛起眉梢,终于抽出功夫,去感应本体那边的状况,获取着她那边的讯息。
再然后,她的眉梢就不由拧紧,原本还有些慢悠悠的懒散心态,也随着接收到消息的增多,而逐渐烟消云散,转为紧绷与严肃。
白幽检查完周遭的情况回来以后,注意到她的表情,询问:“怎么,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楼紫宴抬头看他。
之前她的本体在外受袭,白幽并不在她旁边,所以并不知晓。故而现在进行说明,她就需将之前在外面发生的事,以及前段时间在少阳之地的空间内发生的事,都与白幽说上一遍。
等到与他全部解释清楚以后,楼紫宴方才开口总结道:“那人的周身具有光晕,且能钻入储物袋,所以定是一位分.身。我们大胆猜测,他在这处陀罗秘境内,还有一位本体。并且这人现在已收到了那位分.身同步共享过去的消息。
“之前对方暂停下时间时,并没有取出那枚日晷形状的法器。那么,其要么是存在于那具□□体内,被其契约之后隐藏,要么是位于其主体手中,在接收到□□的讯息后,启动了日晷法器。否则那次的时间停驻,不会来得那般及时。”
白幽闻言,看着楼紫宴手中的硕大铜球,眉梢也不由地跟着拧起:“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若是这枚铜镜还在,他们或许还可以通过其好好找找,寻找一下那位修士的踪迹。
但是现在,这枚铜镜已经完全崩坏,无法再派上用场。
若是现在在外界的,不是楼青茗的分.身,而是楼青茗的本体,那么凭借其功德莲体,也能够通过修士体表的光晕色彩,来判断出谁是丹道王家的修士,但现在位于外界的是楼紫宴,而并非楼青茗。
白幽:“你本体那边,大概什么时候出来。”
楼紫宴摆手:“时间不定,但耗时肯定不短。咱们现在能够做的,就只有出去想想办法,碰碰运气。”
白幽:“除此之外,可还有办法?!”
这次暴露出去的讯息,可都不是小事。
对方不仅知晓了,楼青茗也拥有时间类别的法器,怀疑上初次闯入丹道王家修士的身份;还知晓了,楼青茗拥有一件至宝佛器护身。
即便对方现阶段并不知晓,这件佛器至宝,就是曾经与楼青茗名义上脱离关系、被金虹带往上界的伪仙器,能够对战渡劫期修士的那件,但在目前而言,这却并非是件好事。
楼紫宴目光沉凝:“我现在无法判定。”
但是佛前辈之前露面出手时,有用禅意遮挡住五官,这对现在的他们而言,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我现在对于那人的了解,除了其分.身的相貌,就有之前铜镜内看到的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偏偏后来,就连这张脸都跟着一起消失了,让她完全不知晓那是对方的真脸、还是伪装。
“如果那张脸为真脸,凭借破幻能力,我也能够将之辨认出来;但若不是……”
就真的是大海捞针,全凭运气与直觉了。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个忍不住轻啧,一个则重重地拍打了下脑门,显然对于各自接下来的寻找行动,不太看好。
楼紫宴莫名地又生出了一股之前那般的奇异感觉。她直觉这次与他们对弈的幕后执棋者,无论是从方案布置,还是从行事手段,都仿似是更换了人。
只是不知这个被更换的人选,到底是何种身份,以及想要达成何种目的。
这不间断的后手,让她难得生出几分被盯视住了的焦躁之感。
半晌,两人开口说道:
“先不说这些看,咱们马上出去。”
“剩下的,等出去以后再谈。”
说罢,两人也不在这里逗留,直接腾身,向着上方的空间壁垒就飞身钻去。
在两人的身形离开此处空间的第一瞬间,这处庇护着下方阵法不知多少年的空间界壁,就仿若被打开了什么开关,轰然从平稳转为破碎。
大片温泉之水瞬间下涌,冲袭过楼紫宴与白幽的身体,向着其下干燥的空间地面,疯狂冲刷席卷而去。
不过须臾,那些原本就残破了不少的阵纹痕迹,便随着此处空间的崩裂,全部破碎与消弭,自此从这个世界上,彻底失去了痕迹。
陀罗秘境内,这场突然而至的雨水一连下了三天三夜。
仿似是庆祝,也仿似是新生。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大片灵花与灵草,从土壤深处冒出。它们快速地发芽、生长、拔高,一个个争相地表现着生命的奇迹,让这片原本疮痍中带出几许荒凉的地界,染上了青翠的绿色生机。
待到三天的时间一过,那之前仿若瓢泼之势的雨水便瞬间停歇。
空气清新,鸟语花香,呈现出与雨前完全不同的自然之景。就连在秘境各个地域中、原本浓稠的各色雾气,此时也完全消弭,没有卷土重来的丝毫迹象。
一切都仿似变得更加美好,只除了一条条神态安宁、盘筑于云层之上的龙影们,此时也终于从之前的奇妙境界中苏醒。
它们重新睁开眼帘,看向还在秘境内四处探查游历的修士们,一齐仰颈长鸣。
之后,它们便以比之前更加饱满的干劲,投入到下方宝藏入口的守护中,与修士们展开了更加激烈的对抗。
“该死,所以这次下雨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啊,你看那边伽蓝寺与净水宫的佛修们,也照样愁眉不展。”
“或许,我是说或许啊,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是在为那群龙魂们蓄力,你看它们现在表现得有多勇猛?!”
众人:……
“滚!”
于此同时,少阳秘境的深处大殿内。
楼青茗等人传送入殿的时间,虽然尚早,却并非最早的那一拨。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修士进入了这里。
不过楼青茗此次过来的目的,却并未是与其他人争抢宝物,或者大家一起参悟佛经禅意。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处秘境内的阴阳八卦阵法。
待用并蒂涟漪探查过此阵奥秘的所在地点后,他们就没有停顿地,直接前往了目的地。
那是一处被层层阵壁包裹的殿室,于其内,可以对陀罗秘境内的景象进行一览。
在三花的带领下,他们花费了半日的功夫踏入了其中,得以见到其内景象。
在这处殿室的中心,陀罗秘境的地形布置,以一种被千万倍缩小的方式,半悬在一枚透明气泡中。自气泡之外对其总览,其内每一处区域的旋转方向以及速度,都看得分外分明。
在其内部,各个区域的边界明显,都能在其上得到清晰体现。
气泡之外,则还有几百枚零散的空闲气泡,随意地堆积在地面之上,其内分别放置有以不同阵法为基阵,模拟而出的基石地形,只是由于未曾放入灵石,它们内部的阵法并未启动,整枚气泡都处于一种黯淡状态。
而按照它们这般随意散放的位置,则很明显是被视作废弃与无用之物,只是不知为何,没有被恩阳佛陀收起,而是就这么大咧咧地放在外界,可以被进入的任何修士查阅。
楼青茗蹲在地上,仔细地探查过其中阵法,眸光微闪。
只能说,这些阵法虽与她曾在玖家、以及琼家族地内看到的,不是完全一致,却也有那么几分的相同,区间大概是一至七八分不等,当然也有许多,是她目前尚未看出、并认识的。
不排除与琅家、以及前玖家族地内阵法,相似的可能。
楼青茗心头微动,对那位早已飞升的恩阳佛陀,再次升起了敬佩与好奇。
想至此,她站起身形,环视四周。
这处殿室内的机缘,便是这个阴阳八卦阵法。
因此,恩阳佛陀也就没有遮掩,直接阵法所需的全部讯息,都刻印在所有墙壁之上,以供后来修士学习观赏。
恩阳佛陀可能还考虑到,最终过来这里的修士不一定擅长阵法,能够将这里的东西全部看懂,所以,他在墙壁之上记录的,分为了简单解说,基本解说,以及深入解说。
这座殿室的面积不算太大,但是这里的四面墙壁,以及地板与天棚顶上,刻录的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楼青茗取出留影石,先将所有的墙壁上的文字,都录制下来。
之后方才与三花几个开口:“你们若对外面的机缘有兴趣,可以出去走走,我会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那茗茗你若有事,记得与我们联系。”
“你们在外探查,也需要小心。”说到这里,楼青茗的眼睫快速地颤动了两下,她略作感应之后,笑着开口,“就在刚才,残波与乖宝也进来了,你们可以与去与他们汇合。”
“呀,看来他们的速度还挺快。”
“好的,没有问题。”
等三花几个离开之后,楼青茗就盘坐在此方殿室内,一边关注着气泡内的秘境变化,一边对照着墙壁上的文字解说,进行印证理解。
一开始,楼青茗的精神主要放在对墙壁文字的理解上,但是随着时间的延长,她发现,秘境各处的转动与变化速度,越来越快。
直至时间行至秘境开启的第十个月尾,在秘境内连着下过三日暴雨后,这种地界上的转动与变化,更是达到了飞速。
前后不过十日,原本楼青茗以为在秘境关闭前,才能够转到丹道王家族地模样的阵法,已经以一种超快速度,完成了后续两个月的转动,变成了与丹道王家现有地势完全一致的模样。
楼青茗当即起身,行至气泡前,看着其内的景象神色严肃,一眨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