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枚还待细看,就见那两人已经收敛好神态,将表情恢复如常,就仿若刚才的所见,都是错觉一般。
恰巧此时前方又起喧哗,昭枚便迅速收敛起心思,继续围观,对方才的所见没有多想。
此时,随着战胜者要求的提出,几乎所有围观修士都将目光调转到打头的那艘飞舟之上。
昭枚的神识在他们的僧服上略顿,开口:“是内域同悲寺的佛修?!”
刁濉颔首:“没错,那边的飞舟上,确实有个相貌出众的和尚。”
他这话刚一说完,就猛地一顿,饶有兴致地扬起眉梢,“不对,是两个。”
原先站在甲板上的和尚,姿容出众,五官清雅,神态举止间另有锋锐棱角,那是一种以气质为胜的空灵之美,能够轻易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吸引人的视线。
而几乎是在那位假和尚确定胜局后,在其身后的舱室中,便又缓步走出几位和尚,当间那位的相貌,甚至能与人群中最为俊美的那位相比。
其人眉眼艳丽,身形高挑,行走在一众和尚中,轻易就能分走大半视线。
他淡笑开口:“那便由我来吧。”
他虽不甚喜人评价他的容貌,但既能有些用处,却也想去争个第一。
“无法!”
“无法师弟!”
周遭的和尚们呼道。
原本被锁定为目标的落尘拧眉,低声规劝:“无法,不要胡闹,既是点了我,便由我去。”
无法转头看他,与他传音:“师兄可是怕我心性不稳,不如你禅心坚定?”
落尘目光灼灼,没有应声。
无法传音笑语:“就是因我禅心不坚,此番才更应是我。所谓不破不立,一味防守退避,永远无法走出心障。”
进一步无法无天,退一步无法自拔。
他想要寻求自我,自然不想一提及自己的法号,就想起自己为此失去了多少,想起自己为何没的头发。
“放心,我虽心性不佳,但还是会安然退回来的,实在不行,还有几位师兄帮我。”
若非后盾坚实,他也不会轻易踏上悬崖。
两位姿仪出众的佛修站在一处,四目相对,一怒一笑,画面养眼,但落在党衍眼中,却是另外一种画面与心情。
他此番身上只弄到了一点生发芳泽,数量定然不够两人的量。
但若论这两人中,谁更让他看不顺眼,那自然是相貌更加具有冲击力的那位,眉眼间艳丽逼人的无法。
他手指一抬,便指着最后出现的无法说道:“佛曰,要有成人之美,既然这位小和尚这般踊跃,那么就定下来是他吧。”
飞舟上的一众佛修无语:滚蛋,他们佛可没说过这种半生不熟的傻话。
此时,那两位战败的悟道佛修也重新飞回飞舟,他们听着那位假和尚的话语,脸色一阵难看。八壹中文網
哪怕此番不丢性命,也要丢他们佛修的脸。
也不知这个突然出现的假和尚,到底是何种来路,有何目的。
飞舟上的众人在短暂的争论后,无法从容地御剑踏出,接过了对方剩下的那一小瓶底生发芳泽,在头上薄薄地抹了一层。
党衍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轻笑:“你也是位有意思的小和尚。”
无法敛眉行礼:“我同悲寺与前辈之间的赌约已经完成,小僧告辞。”
党衍看着他的背影,哼声笑道:“十年,至少保持十年才允许重新涂抹绝发膏。”
无法颔首应声:“小僧记下了。”
不远处,斩霄殿的飞舟上,厉岱看到这个结局后咂摸了下嘴巴:“那小和尚,确实长得不错。”
若他实力再强悍一些,名气再打出去一些,即便没有头发,也能在百英榜上占下一席之地。
在他身边,早已转为魔佛的茅薛旺正揽住自己几位兄弟的肩,从原先的瑟瑟发抖状态中解除:
“听说那种生发芳泽必须用完一整瓶,才好使吧。”
“没错,那和尚的用量,估计就能长出浅浅一层的头发,不得不说,还是那假和尚会折腾人。”
让你长头发、却又偏偏没长全,平白地丢了脸面。
至于想要趁此多长出来一些,享受十年的长发时光,那就更是多想。听闻现在出现在拍卖行的那些生发芳泽都是绝版,无法复刻炼制,没有佛修会傻得为这十年时光,去单独拍上一瓶生发芳泽,那些佛修又不是多有钱。
“现在修个禅也太危险,幸亏我躲得好,没有被外面发现。”
厉岱:“……你们这也是庸人自扰。”
谁会为了看他们那张脸,浪费好好一瓶生发芳泽啊。
“你们知道现在这种生发芳泽,即便只剩下一个瓶底的,在外面有多贵吗?”
另外一边,昭枚眼见着那位鲜红袈裟的假和尚似风一般离开,才舒出一口气,她重新回头看向丹霞宗的飞舟,就见那里的船艏甲板上,戴章与仉晓烽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方式。
昭枚沉吟了一下,扬眉。
她现在倒是有些说不好,他们这两位朋友到底是搭,还是不搭。
“所以,那假和尚到底是为什么与同悲寺的和尚打起来,有人知道吗?”
“不知,但咱们可以去找丹霞宗的那位仉道友询问询问看。”
*
御兽宗。
随着升等典礼的越发临近,楼青茗跟着邹存一起见过了许多势力,还有不少熟人。
比如说,蒙金大陆与衡武大陆上,各大宗派的长老与弟子;比如说,她曾经去过城池内的世家修士;还有一些,则是之前只在资料中背过的门派与势力代表。
像是之前楼青茗一直有所耳闻,未曾亲眼见的其他三大上古世家,这次就见到了个完全。
他们在主峰与邹存会谈的过程中,态度都比较友好,赞扬了之前御兽宗在魔族剿灭过程中所做出的努力,并与御兽宗交换了联系方式,一副以后可以经常联系之意。
楼青茗站在邹存身后,一通观察下来后发现,器道滕家与符道邴家族人身上的功德光晕,都是灿金色泽,只有丹道王家,他们身上的功德金光一律是浅金。
色泽浅淡,雾蒙蒙的,好像可以被一触即散。
佛洄禅书闻言,有些诧异:“全部?”
楼青茗颔首:“没错,全部。”
这才是最奇怪的,并非所有人,而是只有丹道王家。
佛洄禅书叹息:“可惜在功德莲体这个体质上,没有太多东西给你参考,只能咱们慢慢摸索,以后研究。”
楼青茗:“那就摸索着来,既然现在看到的丹道王家族人都是这般,而就应该并非单独个体,而是家族总体的问题。”
至于具体是什么样的问题,楼青茗思索不出来,佛洄禅书便询问四谛。
四谛坦诚回答:“老衲对此也没有研究。”
佛洄禅书:“……嗤,古板的和尚。”
与其他三家见面时的和乐相比,臻家因为之前的变故,此番来访表现得比较低调。
臻虹渊带着几位臻氏族人坐在那里,即便面容依旧年轻,但他眼神中,仍旧残留了几许沉郁,明显还未从之前的变故中走出。
在与邹存见面后,他从容开口:“之前贵宗少宗主来我族地时,由于事发突然,也未曾来得及好好招待,此番过来,我族内特意为少宗主准备了一份谢礼,还请不要嫌弃。”
楼青茗感激道谢,将之接过,待到探入神识,就见到那枚储物袋内装纳了一摞各种品阶的防御阵盘,且大都是防护之用。
臻虹渊:“魔族尚有余孽在外,少宗主行走在外,还请小心行事。”
臻家是真诚送礼,楼青茗自然是真诚回应:“前辈无需担心,事关性命,晚辈自然是比谁都珍惜。”
到御兽宗盛典开启的前三月,已经离开一段时间的三花,终于回宗。
此番它不仅彻底了却了对家族的担忧,还给楼青茗带回了白幽的消息。
“白幽说他暂时脱不开身,等残波那边差不多结束了,他再回来。”
楼青茗沉吟:“他知道他的父母已经回来了吗?”
三花点头:“说过了,白幽还让我回来后,给他们传个讯,告知他们他的消息,我之前已经去贺楼酒庄进行过转达。”
楼青茗:“就只是传个讯息,没再说其他?”
三花先是点头,后是摇头:“没说别的,但他只是让我给白梨捎了个玉盒,我已将东西一起转交给了贺楼酒庄的傀儡,但不知道里面装的具体有什么。”
楼青茗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点头:“那我知道了。”
若白幽真想回来,楚叔那边也能派几位修士过去帮忙护法。所谓的时间紧,走不开,在大多情况下,都是不太走心的借口。
“现在残波那边的道韵转变,进入正轨了没有?”
三花:“世俗界的龙气更迭、气运变幻,远没有那么迅速,我估计最快也得一二百年,慢的话,时间还会更长。当然,若残波能够早早抓住那一线契机,这个时间也可能更短。”
之后,它又与楼青茗细说了下白幽与残波的状况,才转而询问,“对了茗茗,金卷呢?它现在出关了没?”
红宴唰地一下现身,趴在楼青茗的肩膀上,替她回答:“尚未,估计还得一段时间,三花你缺人玩吗?我陪你啊。”
三花当即兴奋地扑扇了两下翅膀,点头:“好啊,那咱们一起到处走走。”
到最后御兽宗盛典开启的倒数三天,接到御兽宗邀请的势力,基本上能来的就都来了。
几乎每一位过来的修士,都会根据修为高低,得到一至三枚的小雨师螺,不得不说,如此独出心裁的伴手礼,确实让不少人惊喜。
“邹存那个老狐狸也是惯爱压榨人,这么多的雨师螺,也不知道那位楼青茗都是怎样灌输出来的。”
“趁着现在魔族还有音讯,就应该多储备一些,不怕他们藏匿,就怕他们反扑,尤其是里面还有至少两位高修为者。”
“人手一枚雨师螺?这或许是最不可能有魔族出现的盛典了吧。”
“凡事都没有绝对,想想御兽宗在外面布置的魔族跪伏主道,就知道双方的仇怨有多深,咱们还是应该小心行事。”
御兽宗最内部的一座待客峰上,器道滕家与丹道王家的修士正聚在一起,谈论着他们自从来到御兽宗后的所见,那些数量充足的雨师螺见面礼,自然也在他们的交流之列。
“那净世青火在对付魔族的期间,确实占了不少便宜。”
“此番人族若是没有净世青火,想要获得如今压倒性的胜利,恐怕还要多费不少周折。”
“咱们两大世家的族人,基本都身负火灵根,也有不少族人契约异火,但那些异火却从来都保持着原状,没有进化的,这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你可知她是如何做到的?”
王家此番出来领队的修士,是一位举止风雅的中年男修,名叫王文靖,他虽外表不再年轻,修为却是不低,已悟道了许多年,是王家经常在外行走的一位比较出名的人物。
此番有他带队,本身就可见王家对御兽宗此番典礼的重视。
他闻言轻笑一声,开口:“关于异火进化,我还真在与御兽宗宗主见面时,询问过。听他说,楼青茗也是误打误撞,刚好体质觉醒、修为晋阶撞到了一起,之后又迎上了雷劫。
“就是多方条件刚好凑在一起,合作催化,也说不好到底哪个,才是主要原因。”
在他对面的滕跃涛闻言轻唔了一声,没说自己是信还是没信,只是笑道:“听闻这位楼青茗在禅道上的天赋不弱,你说这会不会也是其中一项原因?”
王文靖手指轻抬,将微微露在外面的玉坠细链塞回衣襟,开口:“可能吧,但是那般的禅道天赋,在佛宗对抗中都能拿到瞩目名次,可不是咱们这些人能够轻易学得到的。”
滕跃涛笑睨了他一眼:“行了,你那链子一直震颤,是有人给你传讯了吧。”
修真界中,确有修士会将传音玉简做成独特的形状,但其能够链接的子玉简数目太过单一,故而除了一些小情侣或道侣,会为对方单独定制一枚特殊形状的传音玉简,不会有其他人去这样做。
而现在王文靖颈间半掩的玉坠,则刚好就是这种类型。
王文靖洒脱展颜:“无碍,都是些无关小事,无需在意。”
滕跃涛会意点头,之后,他又与他稍谈了几句,便寻了一个理由,闪身离开。
等回到自己的小院后,滕跃涛还有些好笑地摇摇头:“都多大年纪,没想到王家的这位道友竟还有这般的心境。”
不过也或许,这就是人家能够保持心境平稳、次次顺利晋阶的原因?!
在待客峰的山峰凉亭上,王文靖等滕跃涛离开后,才半敛下眉梢,继续啜饮杯中的灵酒。
直至又过了小半盏茶功夫,他衣襟内的玉坠不再震动,他浩瀚的神识才自周遭逐渐收敛回来。
“消失了。”
直到玉坠的震动消失,他也没有找到方才的那位偷窥者。
这般说着,王文靖缓缓侧头,看着桌面上被风吹出几分涟漪褶皱的酒盏液面,面上的神情不急也不恼,反倒勾起几分意味深长的笑。
“暂时消失也好。”最终他如此说道。
另外一边,依依一直在执法峰的地牢内待到了大典将要召开的前一天。
魏凌依旧生无可恋地被禅意锁链困在半空,在其周遭都是虚幻的佛光梵影,他看着依依唇角难得露笑的模样,低声哼笑:“这么开心?”
依依转头看他,一双仿若黑葡萄的漂亮眼睛一眨不眨看向他:“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坚强。”
魏凌早在几十年前被捉回来后,就已经产生了死志,但他却直到现在,在听到他们的小魔界又被他们捣毁了以后,还在心怀希望。
“我明日还有正事,今日先行离开。”说罢,她便路过他所在的禅狱,向外走出,没再与他废话交流。
现在宗门已经将这批早就入狱的魔族、魔傀消息,都问得差不多了,为了减轻这里禅狱的负担,已经准备将这里的魔族消减度化一批。
而这位失去了魔族本体、叫做魏凌的魔傀,则早早上了第一批消减名单。
也因为他在她的眼中早已失去了价值,故而依依根本懒得费心与他交谈。
魏凌面无表情看她,直至她的背影走远、消失,才逐渐收回视线。
他怔怔地看着头顶虚幻的佛光梵影,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才恍然回神,继续开合嘴角,呢喃出人族倾听不到的声波。
他在这里已经呢喃了不知几十年,理智上知晓已经没了希望,但行动上,却没有一日有所停顿。
既然活着,就总该心怀念想,谁让他现在想死却死不掉呢?!
原本魏凌以为,今日也该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尝试,却不想这次,在他呢喃了不知多久以后,他朦朦胧胧间,恍然听到了有声波回应的声响。
魏凌愣了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听到的是错觉。
直至又半晌后,他才逐渐回神。
魏凌的面上依旧保持着呆滞与空茫,心情却是难得地活跃起来。
这一刻,他好像看到了希望。
*
依依回到乌雁峰后,就在楼青茗的面前更换好了法衣。
御兽宗的镇宗神兽有单独的法衣,这些法衣在每一届被制作时,都是不一样的,因为宗门会根据每一届镇宗神兽的灵根、体质以及能力,进行单独定制。
依依现在穿的这身,就是金色莲纹的宗服,色泽与依依的本体一致,莲纹则是与她脚下经常踏出的莲花虚影相差无几。两边肩膀的位置,是仿的她的背鳞样式制作的鳞甲,看起来既威风,又璀璨。
依依对着水镜整理好形象,回头看向楼青茗,眼底难得有些羞涩:“少宗主。”
楼青茗将她从头看到尾,真诚称赞:“很好看,这一身很衬你。”
依依虽然外表年龄小,但她的气势却十分充足,尤其是面无表情看人时,更是能让人的心一瞬间发凉,胆怯者甚至会不自觉腿软。
古喜喜坐在一旁撑着下巴,小声开口:“这法衣,也就是一般好看。”
若是给她定制的,那肯定更加能吸引人的视线。
依依眼神在她身上一带而过,对于她明晃晃挂在脸上的嫉妒,根本就不想搭理。
邢纪安等人坐在楼青茗院落内的石桌旁,见此好笑道:“这已经很好看了,等依依前辈的身高再往上窜窜,应该会更显气势。”
陈奇也点头附和:“没错没错。”
既明坐在一侧,与陶季和楼青蔚碰了一杯,一样而尽后,开口:“茗茗,你明日也要穿少宗主的法衣吧,那披风与骨爪还戴吗?”
楼青茗点头:“戴,反正我今日又不是主角,再说这骨爪丑是丑了些,但是在肩膀上压习惯了,突然一拆,还挺不习惯的。”
说罢,她便也去里间更换好衣衫,等到出来后,就与众人坐在了一起,就着这头顶的圆月,进行最后的小聚。
翁笑在往嘴里塞了几口烤灵鸡后,对月叹息:“可惜师父还没出关,不然他现在的嘴都该乐歪了。”
风雁抱着狼双家的小狼,一边给他喂食,就一边笑:“没关系,等他出关以后再乐歪,也不算晚。”
古喜喜探过头来:“那峰主大概什么时候出关啊。”
她这般出色的契约妖修,峰主还没有见过,她也还没要过见面礼呢。
夏弥摇头:“这个还不好说。”
到了他们这个修为,闭关一次几十、几百年,都是常事,若是为了悟道,那时间就可能会更长。
“这般具有纪念意义的场合,宗门会专门录制留影石留存,我们也会多录制几个角度,留给俞沛以后欣赏,你们也不用担心。”
“那便好。”楼青茗举起酒盅,“那就祝我们明日一切顺利。”
“没错,一切顺利。”
“必须顺利。”
大家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洒脱展颜。
翁笑一跃而起,从头顶的灵果树上摘下十几枚成熟的灵果,添置到石桌的果盘上,热情地招呼大家:“快吃吃吃,小师妹院内的这果子难得一熟,若是不赶紧品尝,都要被她收走酿酒了。”
“嘿你这小子,这种浓郁果香的果子,本来就是最适合酿酒。”
“黄乐师叔说的是,但是这果子的味道,尝着也不错啊。”
在大家的热闹喧哗声中,楼青茗与依依对视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她们看向身边友人们的灿烂笑脸,在心中不约而同颔首:没错,明日必须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