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滋滋……”
电视机的屏幕上满是缓慢上升的雪花点,仿佛信号受到了影响一样，出现了上下不对齐的黑白条，画面时不时跳着帧。
但是,那具女尸的行动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它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来,背对着屏幕，迈着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往后倒退着,逐渐接向着屏幕的方向接近。
这简直就像是某种老旧恐怖片中才会出现的画面。
“既然它想出来，就让它出来吧。”
安辛死死地盯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电视机,低声道,“这和楼下仓库里关着的是同一种玩意儿，我们也不是没对付过！”
这些画面虽然看上去恐怖，但是，根据一楼的经验，这些尸体想要攻击人类，就必须要接近到某种更为贴近的距离，也就是肢体接触。
比起刚刚只要听到就会受到诅咒的收音机来说，这种有实体的尸体其实更好对付。
祁潜没有回答，目光微微闪烁。
某种意义上，安辛说的确实没错。
电视机内的女尸虽然出现了，但是却暂时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损伤，也就是说,只有进入现实世界之后,它才拥有伤害人类的能力。
这个道理反过来也同样成立。
只有它离开了电视机，主播们才能接触到它，他们手中的道具才能起作用。
而且，如果它真的是刚刚那面铜镜内的女尸的话,那也就意味着啊，额外的冥币现在应该也在它的身上。
这无异于给了他们第二次的机会。
但是……
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飞快地转了一圈，祁潜的视线掠过整个店铺，最后还是咬咬牙道：“不行，先不能让它出来。”
“为什么？”安辛大惑不解。
祁潜指了指眼前的数个电视机：“这次的电视可不止一个。”
安辛一怔，抬眼看去。
偌大的店铺内，亮着足足四个屏幕，布满雪花点的画面之中，都是完全相同的红衣女尸，背对着他们缓缓走来，动作僵硬同步，由远到近，由小到大，只过了短短几十秒的时间，身形就已经放大了一倍。
安辛似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队长，你的意思是……”
“万一每个屏幕中都会走出一具尸体，我们是应付不来的。”祁潜道。
他的话音落下，几人心中都是一凛。
确实。
他们现在很难确认，一旦电视内的女尸后退到了能够离开电视机的距离之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究竟会是一具女尸，还是足足四个。
如果是后者的话……
他们就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险。
根据上一层楼的情况看，这个副本中的尸体，即使是用攻击类的天赋，也无法将它们“杀死”，到那时，他们就将面临着四具无法被消灭的恐怖女尸。
所以，最保守的办法，还是阻止它们离开电视机。
“还是先用老办法，清空货架。”祁潜说。
如果只将出现画面的电视机搬走，那么，商店还会继续向同一个位置补货，唯一的克制方式，就是将货架全部搬空。
这虽然治标不治本，但却能够直接减少女尸进入现实的通道，是压制诅咒的有效方法。
“我们分头行动。”祁潜说，“安辛，你和我来清货架，温温和预言家，你们两个继续寻找源头。”
这差不多就是刚才的方法。
利用道具，祁潜安辛两人一同合作，能够用最快速度将货架清空，而温温和预言家两人虽然武力值较低，在找东西方面却是一把好手。
这个模式已经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
“好。”众人点点头，分散了开来。
苏成看向温简言，问：
“我们要不要再激活一次【指引之手】？”
温简言眸光微闪，摇了摇头：“不了。”
他们现在已经消耗了两个指引之手了，这个道具在每个副本中都是有限额的，三个指引之手的浪费对他们来说已经很难承受了。
更重要的是……
即使真的激活了第三个指引之手，能否起作用也是未知数。
他们之前在一层时，升到二层所需要营业额是一张冥币。现在在二层，据此大胆推断，想要升到三层，应该需要两张冥币。
也就等于是两位顾客，两次袭击，两个源头的诅咒之物，
那么，加上仓库内的隐藏道具，整层楼内有三个隐藏道具。
其中一个录音机已经被温简言取得，那就还剩下两个。
激活指引之手之后，正好指向正确道具的概率只有50%。
而温简言对自己的运气有自知之明。
幸运女神很少站在他这边，所以，他也不会浪费第三个指引之手的名额，去赌这个可能性。
“试试笨办法。”温简言的脑子飞快地转了一圈，看向苏成：“挨个接触一下。”
只要是隐藏道具，在被主播的手接触时，耳边就会响起系统的提示音、通过这个，他们就能够定位到真正的诅咒源头。
看似简单粗暴，但实际上却是错误率最低的方式。
电视机不比收音机，它是上世纪那种老式的大肚子电器，体积太大了，虽然同样占据了店铺的一半货架，但是数量却比收音机少太多了，一层只有十几个，一路摸过去不需要花多长时间，再加上他们先前有注意过“顾客”脚步声的方向，所以，太过靠前和太过靠后的部分都不需要考虑。
苏成精神一振，点点头：“好！”
要知道，在【昌盛大厦】这个副本之中，摸清规则其实在是最难的。
而在上一次的袭击中，温简言冒着丧命的危险，搞清楚了“诅咒源头”就是隐藏道具这一点，知道了这个，在他们在遇到的第二次袭击之中，就能够少绕一点弯路。
理论上来说，同一层楼内，规则是不会更改的。
几人分开行动，动作迅速，有条不紊。
【昌盛大厦】的直播厅内，暗火公会小队通过自己出众的表现，已经赢得了一大批支持者。
“不愧是老牌公会的资深主播，无论是思维能力还是反应能力都很强啊，教科书一样的处理方式了。”
“对，还有这个新的34号，温简言对吧？确实也是有两把刷子，刚刚收音机那波着实有把我惊到，怪不得已经新人能爬这么快。”
“祁潜那边负责稳中求胜，温简言那边负责出奇制胜，两边打配合真的很强了，但凡是其他的团队本，估计真的能给他们打穿，只可惜啊……”
“啊？可惜什么？”
“这可是昌盛大厦副本啊。”
虽然电视机要远比收音机沉重，但是，在队友的配合，以及道具的巧妙使用之下，祁潜两人很快将四个货架清空了。
“哐——咚！”
金属外壳落地的声音在外面的黑暗中回荡着，令人都是心中一颤。
紧接着，两人又很快在玻璃门上，布置了能够随时将门封死的装置，以免被丢到外面的电视机会引来什么糟糕的东西，或是那些红衣的女尸会在黑暗中离开电视机，重新向着店铺的方向走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两人没有松懈。
根据刚刚的经验，在没有找到真正的源头之前，这些行动都是治标不追本，作为媒介，其他的电视机应该很快也会亮起。
而他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在女尸走出电视机前，将整个货架清空，为另外两个人争取时间。
虽然紧迫，但却并不困难。
女尸倒退着行动的动作僵硬，缓慢，像是被精密计算过一样，完全不会改变，据此估算，加上一开始坐在梳妆台前的那一小段的时间，女尸走出电视机至少需要七到八分钟。
也就是说，他们只要在这段时间，将诅咒的途径切断就足够了。
玻璃门外。
电视机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金属壳已经被撞凹下去了，后面的壳子也被摔开，露出凌乱的电线，屏幕上满是裂痕。
明明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仍然能够看到，屏幕上那正在后退的红衣女尸。
“滋滋……”
信号似乎受到了什么干扰。
只听“嚓”的一声，屏幕猛地黑了下来，一切都陷入死寂。
与此同时，店铺内的安辛和祁潜听到了“嚓”的一声。
他们的心里都是一沉。
第二波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转过身，正准备像刚刚一样按部就班地行动——
下一秒，他们的瞳孔一缩，几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漆黑的店铺内，摆在货架上的电视机再次亮了起来，在“沙沙”的电流声中，模糊的画面微微抖动着。
屏幕的最远处，是那猩红斑驳的梳妆台。
但是，这次的女尸却并没有像刚刚一样坐在梳妆台前，而是站在远离梳妆台，靠近屏幕的中间地带。
……而这，正是电视机被丢出店门之前时，屏幕上女尸的进度。
它背对着屏幕，再次迈开步伐，一步一步地倒退着。
“……”
祁潜和安辛两人都不由得心下一沉，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
最糟糕的情形出现了。
女尸离开电视机，进入现实的速度虽然不会变，但是进度却是被继承的！
也就是说，他们不是每次有七到八分钟的清空时间，而是……一共只有这么多时间！！
如果这个速度下去，他们甚至撑不过第二轮。
女尸很快就要从屏幕内出来了。
“张雨！来帮忙！”祁潜咬咬牙，道。
虽然张雨现在的状况不对劲，但是，他们现在必须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力量，务必要为另外两人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
与此同时。
温简言和苏成这边也同样遇到了阻碍。
他们是分开行动的，温简言从左边货架开始，苏成从右边货架开始，一有什么发现就立刻通知对方。
温简言已经将自己负责的这片区域中，所有中段货架上的电视机都触摸了个遍，但却并没有听到熟悉的系统提示音。
而苏成那边显然也没有。难道说……这一轮的诅咒源头，并不是隐藏道具？
规则改变了？
温简言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想法，但却很快地被他否认了。
不，不对。
如果规则会改变的如此频繁，那么，规则本身也就失去了价值。
换一层变一次是有可能的，但是，在同一层内部，规律不大可能会发生质的变化。
更重要的是，上次，在温简言找到释放诅咒的源头收音机之前，是不知道它是隐藏道具的，而在靠近它的过程中，他能够明显地意识到，副本在有意识地“阻碍”自己。
也就是说，会遇到危险。
但是，在整个搜寻的过程中，温简言是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的，电视机的位置也没有出现过变化，并没有任何存在试图阻止他得到“源头”。
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温简言垂下眼，眸光微微闪烁，头脑飞速地运转着，下意识地用牙齿磨碾着嘴唇。
“嚓——”
忽的，距离他最近的一个电视机忽然亮了起来！
简直就像是紧贴着脸前亮起的，将温简言唬了一跳，下意识的向后一退，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电视机。
在布满雪花点的屏幕内，猩红的梳妆台显得格外刺眼，身穿红裙的女子坐在梳妆台前，动作僵硬地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梳着自己的头发。
“滋滋——”
电视机内的画面没有任何声音，屏幕无声地在黑暗中闪烁，给人一种窒息般的压迫感。
正在这时，“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一旁的过道中传来。
温简言扭头向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苏成正气喘吁吁的从前方跑来。
“没有。”苏成摇摇头，神色凝重，“整个过程中我有注意过，电视机的位置没有发生过改变，整个过程中我也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电视机的数量比收音机少的多，如果位置发生了改变，即使苏成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也能是很轻易地注意到的。
“对了，刚刚我遇到了祁潜，他告诉了我一个很糟糕的消息。”
苏成语速加快：
“将货架上的电视机丢出去，怕是很难阻止女尸侵入现实了，它每次的进度都是会继承的，即使祁潜那边用上了所有能用的人，用最快的速度行动，也至多只能拖两轮，他让我们抓紧时间。”
“……进度继承？”
温简言一怔，扭头看向一旁刚刚亮起的电视机。
屏幕中，女尸放下梳子，缓缓地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来，迈开步伐，缓慢地向后退去。
苏成顺着温简言的目光看去，也是一愣，脸上露出了大惑不解的神情：“等等，怎么回事……？”
明明外面的那几台电视机中，那红衣的女尸都快要从中走出来了！
为什么在这台之中，它才刚刚起身？
“！”
温简言似乎猛地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苏成：“你刚刚说，祁潜那边用上了所有能用的人？指的是谁？”
“呃……张雨。”
苏成愣了一下，很快回答道。
张雨虽然状态不佳，但还是能够行动的，而童谣双目暂时失明，无法行动。
温简言倒吸一口凉气：
“我懂了！”
“什么？”苏成有些茫然。
“快！让所有人都停下行动，移开双眼，不要看电视机！”
温简言语速极快：“包括你。”
苏成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低头垂下了视线，提高声音，喊出了温简言让他喊的话。
远处，祁潜和安辛的动作顿住了，他们愣了愣，扭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很快听出了是预言家的声音。
停下行动……？
“听预言家的！”祁潜迅速做出决断。
安辛咬咬牙，只好将手中的电视机丢开，全部都移开了视线，向着玻璃门外看去。
温简言也同样。
他低垂着眼，死死的盯着脚前的那一小片空地。
就在刚刚，他回想起了自己在仓库内遇到的事。
第一次看向铜镜内时，他们的背后影影绰绰的缀着一道影子，在自己的注视之下，那影子才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他们一共四人，第一次自动启动的电视机有四台，这四台电视机内的女尸始终在行动，即使电视机被丢出店门，倒退的进度仍然能够被继承。
在张雨离开被油灯笼罩的区域，加入队伍之中后，第五台电视机才刚刚亮起，而里面的女尸却是刚被启动时的状态。
也就是说，女尸的行动，很有可能是通过“注视”这一行为唤醒的。
这和第一波的收音机是可以呼应的。
诅咒的传播途径，第一波是听觉，第二波是视觉。在无法用双眼观察周围的情况下，时间变得极其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众人只能在心底里默数着计算，心脏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提起。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按照估算，女尸现在应该已经离开电视机，进入现实世界了。
安辛几乎有种冲动，想要抬起眼看看情况，但他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死寂蔓延。
第四分钟。
第五分钟。
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果他们任何人能够抬起眼的话，就能看到，那五台电视机内，身穿猩红长裙的女尸背对着屏幕，直挺挺地站着，既不前进，也不移动。
“……”
温简言长长地舒了口气。
看来猜对了。
“走，去前面。”他对苏成说，“过程中别抬头。”
两人低着头，用手摸着一旁的货架，缓缓地向着最前方走去。
虽然他们无法抬头，但是，根据着油灯灯光的逐渐接近，还是能够判断出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的。
很快，二人就来到了柜台前。
“那尸体，被看着的时候才会移动，对不对？”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祁潜没有回头，只是盯着玻璃门外，开口道。
“看样子，应该是的。”温简言说。
虽然危机还没有完全解除，但是几人都微微松了口气。
那女尸离开电视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即使前几个货架被清空，之后的电视机再亮起，女尸的行走进度却是被继承的，他们只能绝望地注视着它越走越近，直到进入现实世界之中。
而现在，虽然安全只是暂时的，但还是给了他们一些喘息的时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闭上眼，是不是就安全了？”安辛问。
“恐怕不行。”祁潜摇摇头，神情凝重，“你忘记刚刚的收音机了吗？”
即使堵住耳朵，脑海中也同样会响起声音。
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即使闭上双眼，那红衣女尸的形象应该也会迟早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并且逐渐走入现实世界。
这只能是一时的应对之策，想要真正解决危机，还是得找到最源头的诅咒之物。
“很可惜，我们没有找到。”
苏成有些沮丧，他将自己和温简言刚刚的行动简单地复述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那些电视机之中，没有一个是隐藏道具。”
“难道这一次的诅咒源头不是隐藏道具？”
“或者……”
“我有个想法。”
温简言想了想，忽然开口道。
祁潜：“你说。”
“或许，真正的诅咒源头，其实在电视机里面呢？”
几人都是一愣：“什么？”
“顾客走到商铺中央，买走了什么东西，如果它买走的不是电视机，而是电视机内的某种东西，那被取而代之的诅咒源头，就不是电视机本身了。”
温简言整理着脑海中的线索，缓缓地，有条不紊地道。
“所以我们刚刚才没有接触到‘隐藏道具’，因为它并不在这个店铺内——至少不在我们所熟悉的这个店铺里。”
祁潜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把梳子！”
刚刚他们进入仓库，看到了涂着斑驳红漆的梳妆台，也看到了那面老旧的铜镜，也看到了身穿红衣的女尸，唯独没有看到的，就是刚刚女尸手中拿着的红梳。
“我去……”
安辛被温简言这个过分胆大而荒谬的猜测惊到了，但是同样也感到了一阵无力：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怎么可能拿得到电视机里面的东西啊……”
毕竟，他们可是现实中的人啊。
“既然女尸能入侵到现实世界里，那么，我们说不定也能反向入侵到它的世界里。”温简言说。
他的语气仍然是温柔的，轻而低，带着一点怯怯的意味。
但是，出口的话语却疯狂到令人浑身打颤。
温简言微微抬起眼，注视着自己在玻璃门上的模糊倒影。
随着他的注视，那面模糊的玻璃门似乎正在缓缓的变得清晰起来，一抹猩红的背影若隐若现。
他轻声说：
“还记得仓库里的那面铜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