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南天再次回到后宅的时候,郭默已经洗漱完毕,哈吉也恢复了正常,眼角却还残留着一丝晶莹。 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到后宅的却是三人。 南天的身后,还跟着李莫愁和张婷,昨晚她们住在同一座院落里。 “大姐,听南天说,哈吉的‘紫薇’软剑......” 李莫愁刚想确认一下,就看到了哈吉再次发红的眼睛。 这孩子还是太实诚了,自幼在大漠长大,却多是待在家里跟娘亲一起,当真变成了一个“乖乖”男。 “二妹,三妹她真的走了吗?”
黄蓉还是满怀希望地,向他们来的方向望了一眼,空无一人。 “嗯,一大早起来,我就没见到她。方才南天过去找人,我们又找了一遍,还是没见到。”
“也许,三妹有什么急事,才突然离开的吧......” 李莫愁说着,后面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连她自己都无法信服这个说法。 原本,慕容嫣就是出来闯荡江湖的。 这一年多来,大部分时间在西夏境内游走了。 后来,才到了大金国,参与了“天下英雄大会”,并再次遇到郭默、黄蓉他们。 又在擂台之上,与李莫愁争锋,最终却戏剧般地三女结为金兰之好。 现在,“江湖三美”的名头,已经传遍了整个江湖。 蒙古、西夏、大金、大宋,甚至远到大理和西域,三人的大名和事迹,被人传颂着。 俏黄蓉、冷莫愁、飒慕容。 三女的武功、样貌被传得神乎其神,尤其三女跟那位传奇“燕王”殿下的关系,却又被杜撰出多种暧昧的版本。 这次南下,慕容嫣跟大姐黄蓉,二姐李莫愁约好了,要在大宋境内好好地游玩一番,还要到“桃花岛”住上一段日子。 她们两个还非常好奇,大姐黄蓉生下了怎样一对龙凤双胞胎,甚至抢着要给孩子当干娘。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能相信无缘无故的,一夜之间就有了变故? 即便要离开,难道连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吗? 要知道,李莫愁就住在慕容嫣的隔壁,真想说一声,何至于此?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大家暂时都不要再提了。”
“哈吉,师傅答应你,会再给你找一把更好的剑。下次回临安,师傅直接带你进皇宫的‘武库’里,让你自己去挑选。”
郭默轻轻地拍打着哈吉的肩膀,安慰着这个小家伙,省得给这个孩子的心里留下什么阴影。 郭默这样说,又何尝不是在给黄蓉和李莫愁减压呢? 慕容嫣,毕竟是黄蓉和李莫愁刚刚结义的妹妹,而李莫愁现在还住在这里。 郭默嘴上说得轻松,事实上,他的心里却有些自责。 也许最近这几年,一切都过得太顺畅了。 即便遇到一些沟沟坎坎,也凭借自己的“先知”和强大的武力,完美地趟了过去。 这次真的有些大意了。 记得刚得到“紫薇”软剑的时候,外边还有一层包裹的物什,上边有段文字,郭默依然清楚记得。 “数年后,方念及此剑乃祖传之物,族中故老相传,此剑关系到我族一秘藏之所。”
那时候的郭默,并没有任何军政的念想。 自从送给黄蓉作为随身兵器之后,早就忘记了这件事情,甚至那件包裹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看来,慕容嫣是知道“紫薇”软剑的秘密,见到哈吉使用之后,才连夜盗走的。 且不说,时隔了这么多年,是否还有秘藏的存在,即便是有,有那么容易找到吗? 要不然,慕容老家主带着“紫薇”软剑多年,也没见他去寻找啊? 郭默也只能这样来安慰自己了,要不然呢? 得到师傅的承诺,小哈吉又恢复了正常,跟着二师兄武南天出去练功了。 亲眼目睹了二师兄武南天,和小师姑张婷的双双突破,也刺激到了哈吉,练功比起以往更加勤快了。 难得一天清静,郭默只是和黄蓉一起,陪着娘亲李萍,还有大哥郭靖、大嫂华筝,再加上张婷、南天、哈吉和郭平四人,算是自家人真正的家宴。 只是,李莫愁在此做客,总不好将她落下吧? 就安排坐在了黄蓉的身边,这种暧昧的气氛,让李莫愁有些拘束,却又有些心生向往。 “慕容姑娘呢?默儿,你这孩子好不晓事,怎么不把慕容姑娘一起叫过来?”
李萍看了一圈,没有发现慕容嫣的身影,而早上的事情也只有几个人知晓,娘亲李萍还不知道慕容嫣已经离开了。 “那个......娘亲有所不知,一大早,三妹说家中有急事,就先回去了。走得匆忙,三妹还让我替她给您老说一声,我也忙得给忘记了。”
听到李萍发问,黄蓉赶忙在旁边回答道。 李萍听完,将信将疑。 不过,人都已经走了,再多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只是嘱咐郭默和黄蓉,将来有了机会,一定请慕容姑娘来家里做客。 看李萍的样子,似乎像已经内定了那个儿媳,生怕跑掉似的,不觉对在座的李莫愁更加关注。 黄蓉见了也不好发笑,只是轻起兰花指,偷偷地在郭默的腰间拧了一下。 已经是“半步先天”境界,“九阳神功”大成的郭默,竟然也有些抵挡不住。 整个酒宴,都是在家长里短中进行着,基本上都是李萍在说。 郭靖和郭默小时候顽皮的趣事,被李萍再次翻出来,有些还是两三岁时候发生的,连郭默自己都没有记忆。 看了一圈在座的人,李萍甚至还调侃了两句张婷和武南天。 昨日的情景,大家依然历历在目。 当时,只顾及二人的凶险,却忽略了那丝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少男少女之间特有的情愫。 这个年代,男女到了十四五岁,谈婚论嫁的比比皆是。 武南天和张婷,二人相识了一年多,也称得上是男才女貌。 张世杰和呼延德离开之后,有一段时间,他们两个几乎整天待在一起。 张婷虽然是师姑,却要比南天小了一岁,武南天更像是一个大哥哥一样,在照顾着张婷。 二人一起练功,一起到郭靖的亲卫队里胡闹,一起逛街胡吃海喝,武南天总是那个跟在身后拎东西的。 从内心深处,武南天有些“怕”张婷。 这毕竟是自己的师姑,功夫又在自己之上,那傲娇的小脾气发作起来,时不时还会“欺负”他两下。 昨日那样的危急关头,武南天却忘记了自己的安危,拼了命在维护着张婷。 也许少年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不愿意看到张婷发生危险罢了。 都说女孩永远比男孩早熟,武南天那样的举动,对他自己来讲是发乎自然,而在张婷的心里,却有着别样的情愫。 整整一个晚上,张婷都没能睡好觉,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武南天的影子。 那个傻小子,就那样站在那里不动,硬生生地接着,张婷的一掌又一掌。 张婷却又为自己那么“大胆”的行为,事后感到羞涩…… 我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用自己的丝帕给一个男人擦了嘴角? 看到丝帕上尚存的那抹血色,张婷的脸没来由的又红了。 好在,当时的那个细节,大家似乎都没有关注到,张婷也觉得也许是自己多想了。 但是,今天再见到武南天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内心,已经无法像往常那样保持平静。 就像现在这样,连吃饭的座位,她都有意让哈吉坐在两人的中间。 自己也只顾低头吃饭,时不时听两句,关于大师兄和二师兄儿时的笑话。 张婷没想到,李萍会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还是说那样羞人的事儿,小丫头的头垂得更低了。 郭默倒不赞成二人这样,不是对谁有成见,只是在郭默的概念里,十四五岁涉及到这种事情,这不是妥妥的早恋吗? 他都已经忘记了,当年跟黄蓉初见面的时候,黄蓉也不过十五岁多而已。 聪明的黄蓉,看到小师妹和二徒弟的囧样,急忙出来打圆场。 “娘亲,天气渐凉了,我们打算过几天就回‘桃花岛’去。您也和大嫂一起,跟我们回去住一个冬天吧?”
“郭逸、郭襄两个孩子也两岁多了,还没有见过祖母呢。您正好也顺道到牛家村看看,杨大叔他们也住在桃花岛。”
“这个......” 李萍有些意动,关键还是黄蓉最后那两句话,正戳中了李萍的心思。 牛家村,那个当年被迫离乡背井的地方,一次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边。 二十多年了,之前是不能,现在回到大宋一年了,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 而杨铁心,当年两家也算是通家之好,杨铁心跟自己的丈夫郭啸天有八拜之谊,而自己跟包惜弱也相处融洽。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自己的丈夫早已魂归地府,也许都已经在什么地方投胎转世了吧。 而包惜弱妹妹,也在五年前,惨死在中都街头。 当初其乐融融生活在牛家村的四人,如今就只剩下自己,和二十多年未见的杨铁心兄弟了。 听儿子们说,杨叔叔的儿子杨康,居然认贼作父,当了金国的小王爷,一直就没有认杨铁心那个父亲。 李萍的心里,都替杨铁心感到寒心。 好在杨铁心现在还有一个孙子在身边,更是被小儿子郭默收为弟子,这样一来想必杨叔叔也有了生活的盼头。 “靖儿,你看呢?”
李萍不是一个喜欢做主的人,尤其是两个儿子都长大成人了,自己想到南方去,却也征求一下大儿子的意见。 “娘亲,您就跟二弟他们去吧,南方的冬天会好一些。牛家村里,前两年二弟已经让人起了一座大大的宅院,足够我们一大家子住的。”
的确,两年以前郭默特意让人,在牛家村圈出几十亩地来,反正那地方没什么人,无主之地多的是。 整整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盖起了一座五进的大宅院,留出了足够的房间给大家,日常有人负责看守和洒扫。 虽然,将来未必会在那里长住,但是郭默却知道,娘亲李萍的心始终在那里。 “只是孩儿忙于军务,就不能陪您一同前往了,让华筝和平儿跟您一起去吧,小师妹如果想去也一并跟着。”
郭靖现在身为“靖难军”的都统制,听从上次郭默私下的安排后,其实麾下的军队已经超过了七万之众。 好在有秦钜、三师傅韩宝驹等人帮衬着,这两年多来,郭靖自己也在不断地锻炼和提高。 本来是一顿午饭,拖拖拉拉的,都快吃到晚饭时间了才结束。 这时,外边有军士进来禀告,说燕王府长史赵汝述,礼部尚书程珌,以及“东邪”黄药师联袂到访,已在前书房待茶。 听到居然是这三人联袂到访,而且还挑的这个时候,郭默就知道一定有要事相谈。 就跟娘亲李萍告了退,临了还把大哥郭靖也一把拉了出去。 “二弟,他们三位找你,一定是有要事相商,我去不合适吧?我只是负责‘靖难’军而已。”
见郭默拉着自己,居然径直朝前书房走去,郭靖就停了下来。 “大哥,你要清楚,你首先是我大哥,然后才是‘靖难’军的都统制,你要不愿意帮我,还有谁能来帮我?我还有什么事儿,会瞒着大哥不成?”
郭默见郭靖如此,也停了下来,正色道。 郭靖这两年的变化还是挺大的,先是从一个单纯的江湖后辈,变成了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紧接着又成为了“靖难”军的一军统帅。 现在,坐镇一方,手握七万之众,也算是位高权重之人,郭默却对这个大哥有更高的期望和要求。 在郭默的心目中,如果非要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完全可以托付的人,那必然是非大哥郭靖莫属。 武功已经趋于成熟,妥妥的一流境界。 军事也接触了两年,如果再经历几场大战,又有那些历史上的名将衬托和帮助下,想来也不会太差。 现在,郭默是想大哥郭靖,逐渐也接触政务,哪怕还是只涉及到与军事相关的。 不仅是大哥郭靖,但凡是郭默亲近的,或是遇到的可用之人,他都会想尽办法培养、锻炼他们的成长。 在军事上,郭默现在已经没有太多的担心。 自己手握四支重兵,二十万余众,更有日渐成熟的历史名帅孟珙、余阶,又有历史名将王坚、秦钜等人。 而大哥郭靖、岳翱,甚至封戈、叶瞿、陆冠英、赵成宇等,也慢慢能够独当一面了。 更不用说,再过几年,还有自己那几个逐渐长大的徒弟。 但他唯一欠缺的,就是找不着政务上,能完全掌控大局的人。 哎,可惜了,宋代那些名臣,要么已经作古多年,要么还没有出生呢。 没办法,郭默只能自己慢慢培养着,对付着用吧。 他坚信,只要有强大的军队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当权者施政不是太过分,就不会出太大的漏子。 再说了,不是还有自己在兜底嘛。 好歹有多出这个时代大几百年的见识,做做宏观调控,还是足以胜任的。 见到郭默是这样一个态度,郭靖感动的眼圈都有些发红。 别的人纵然是亲兄弟,都可能为了权位和名利,争得头破血流,甚至要分个生死。 自己这个弟弟,似乎从小到大,就一直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 这份感情,即便郭靖有些木讷,也能够深深体会地到。 当二人进入前书房的时候,屋中的三老已经落座品茶了。 这三位,一个是郭默的岳父老泰山。 一个是燕王府真正的大管家,燕王府这一年多运转,完全是靠赵汝述在掌管着。 一个老程珌,那绝对是朝中大员里,完全挺自己的排头兵。 不仅人仗义执言,关键是位高权重,威望和资历也在那里摆着的。 “三位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晚饭都用了吗?”
郭默都没敢等这三人开口,自己先拱手见了一遍礼。 “哈哈,老夫知道殿下忙,过来之前将就对付过了,不劳烦殿下府上的厨子了。”
老程珌最是自来熟,先开口道,也算是替另外的两人做了回答。 郭靖也过来见礼,然后找了个靠边儿的位置坐下。 郭靖心里也明白,二弟让自己参与这样的场合,一是让自己亲自参与进来,真有什么事情也好做到心里有数。 最关键的,还是多听、多看,这三位都是处事经验丰富,学识渊博的人,自己就当是现场学习了。 “殿下,对最近临安朝野之事,可曾有过关注?”
燕王府的大管家,赵汝述先开口了。 “赵长史指的是哪方面的?在太原之时,从陆师兄那里,也听到一些事情。”
郭默还是不太习惯,文人政客这样的说话方式。 想表达什么直接说就是了,还非得让你在旁边给当个“捧哏的”,他才好进行发挥。 “比如咱们的百官之首,史弥远史相大人,霸气出手让御史台连续弹劾多名朝廷重臣。这不,连程尚书都跑到洛阳来养伤了。”
“最近有消息传来,说官家已经年迈,太子却年富力强,自当替官家承担更多的军政要务,而不是将大权交到一个外人手中。”
事情可能有很多,但赵汝述就点了这么两句。 在座的,恐怕除了郭靖,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朝野都出了问题了,史弥远再次重掌大权,排除异己。 同时,坊间舆论又起,这是要给太子造势吗? 将矛头直接对准了郭默这个“燕王”殿下,此前就传出过,“燕王”功高震主,唯恐尾大不掉的言论。 这次,更是拿官家赵扩的年龄和身体来说事。 殊不知,赵扩这几年年岁是渐长,但是身体却越来越棒。 郭默喝了口杯中的茶,他当然知道这些事情,也知道一代权相史弥远,已经跟当今太子殿下赵竑暗中联手了。 这种情况,虽然有些出乎郭默的意料,但也不是不能够接受。 前世里,看过了太多宫廷剧,对于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郭默懒得去做。 可是,别人真的做出来了,郭默却是能够一眼看透的。 彼此所站的高度不同,面对这些人,太多的时候就是妥妥的降维打击。 不过,赵汝述说出这样的话来,老程珌又千里迢迢地,从临安跑到洛阳来,郭默可不会简单地认为,这老程头就是来“养伤”的。 即便是“养伤”,那么郭默也要弄清楚,这老程头的“伤”到底在哪里?想要一个怎样的“养”法? 现在,这二人甚至不惜拉着自己的岳父黄药师来,可见是已经有了什么打算? “消息归消息,程老尚书从临安来,又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不知道有何能教某的?”
郭默悠悠地问道。 赵汝述跟程珌迅速地对望了一眼,程珌才开口道。 “殿下如何看待当朝的枢密院使史弥远?”
“大奸大恶之人,说好听点儿,一代权相!”
郭默不假思索地回到道。 “那殿下又是怎样看到当今的太子殿下?”
程珌继续发问。 “志大才疏之人,说他‘志大’都有些抬举他,不过是个鼠目寸光,却又不谙世事的人罢了。”
“居然想跟史弥远合作?完全是与虎谋皮,即便最终阴谋得逞,也不过是替他人作了嫁衣。”
“再问殿下,又如何看到当今官家呢?”
程珌的声音,不自觉有些提高。 “想法是有,魄力不足。若是在太平年月,做一守成之君足矣。可惜,如今烽烟天下、大争之局,当有太祖之威才行。”
郭默依然直言不讳道。 老程珌的身体都有些颤抖,一只手点指着郭默,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么老臣再问殿下,您将做伊尹、霍光,还是王莽?”
老程珌说完,已经站了起来。 郭默对史弥远、太子殿下以及官家的评价,都算是中肯之言。 如果郭默只是一名江湖豪客,或者一位朝中大臣,有此言论自然是好事,说明这是一个有眼光的年轻人,老程珌无论如何也会提拔重用于他。 可惜,说出这话的人,却是大宋当今的“燕王”殿下,是手握了二十万大军的藩王。 “哈哈哈——你啊你,赵长史,你来给咱们程尚书说说吧。”
郭默被程珌的表现给气乐了,也由衷地赞叹,这是一位心存社稷的股肱之臣。 “殿下,真要说?”
赵汝述还有些犹豫,不是说他对郭默已经完全死心塌地的忠心,而是他自己连同小儿子赵成宇,已经是郭默这条船上的人了。 争龙之局,非成即死。 虽然,他知道太子赵竑没什么威胁,可是毕竟也算是跟随了史弥远多年,对那位的手段还是有些了解的。 因此,关于郭默的真实身份,赵汝述知道之后,对谁也没有透露过,连他的小儿子赵成宇都不知道。 “当然要说,要不然咱们的程老尚书气出一个好歹来,某家这个小小的‘燕王’,可是担待不起的。”
程珌都激愤成那样了,郭默跟赵汝述,还你一言我一语,在这里打哑谜。 老程珌的心一凉,完了,看样子连赵汝述这个大宋的宗室子弟,都已经倒向了“燕王”啊。 “呵呵,我说老程啊,您老先消消气,来喝杯茶——” 赵汝述走过去,亲自端起茶杯,递到程珌的手中。 “老程啊,有些事情,你是不清楚,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疑问和判断。”
“以你之见,我赵汝述是什么样的人?是鼠目寸光的愚夫?还是数典忘祖的叛国之辈?”
“你刚才问‘燕王’殿下,是要做伊尹、霍光,还是王莽?某家告诉你,这三者都不是!”
赵汝述斩钉截铁地道,这下子倒是把程珌给整糊涂了。 那么,伊尹、霍光和王莽,又是何许人也? 如果非要给这三位找一个共同点的话,他们都是一代权臣,而且是完全拥有一言而决那样的权臣。 比起现在的史弥远,或者之前的蔡京、秦桧等辈要高出不止一个级别。 这三人又分别代表着,顶级权臣的三种发展方向和归宿。 伊尹,商朝的宰相,是辅佐商汤灭夏建商的功臣,一生辅佐了五朝商朝天子,后世天朝太祖曾经有过中肯的评价。 “伊尹之道德、学问、经济、事功俱全,可法。生于专制时代,其心实太公也。识力大,气势雄,故能抉破五六百年君臣之义,首倡革命。”
这是华夏几千年,首辅之典范,为万世所敬仰。 霍光,或许不如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出名,他哥哥就是大名鼎鼎的“冠军侯”,一代军事人杰霍去病。 而霍光之所以被后世诟病,却是因为他为了一己私利,擅自行废立之事,为后世的权臣开了一个极其恶劣的先例。 后世权臣也是纷纷效仿,比如在另一个时空的史弥远,在官家赵扩大行之后,就是那么做的。 王莽,这个更夸张,直接废除了汉帝,连国号都灭了,自己建立的大“新”朝。 程珌将这三个人提出来,就是问郭默,在官家百年之后,你是想扶保太子登基,还是另立新帝,甚至是篡宋自立?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或者是杞人忧天,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岳飞那样“愚忠”的。 君不见,宋太祖当年事,一个“黄袍加身”,哪还管什么亲情不亲情? 更何况,郭默跟赵宋有亲情吗?一个义子而已。 这是老程珌的真实想法,也因此才担心和顾虑。 把程珌按到椅子上,赵汝述环顾了一下四周,才说道。 “某家之所以说‘燕王’殿下,不会成为这三者之一,是因为‘燕王’殿下,会是我大宋的‘汉武帝’、‘唐太宗’一样的人物,程尚书您明白吗?”
赵汝述说完,直勾勾地盯着程珌,而赵汝述不知道的是,他自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也充满着一股强烈的信念。 “什么?可是......” 程珌被赵汝述给说蒙了,脑子完全转不过来那种。 “呵呵,被吓住了吧?赵某刚刚知道的时候,比您还吃惊呢。没错,‘燕王’殿下本来就不是官家认的什么义子,而是官家亲生的第七子赵昊。”
“要不然,你以为官家为何会赐给殿下那么大的权力?要不然,你以为赵某为何放着堂堂刑部尚书不做,带着儿子一起千里迢迢来追随‘燕王’殿下呢?”
好嘛,这老小子,一边跟老程珌解密,一边还不忘向郭默表忠心。 “殿下......这都是真的吗?”
程珌再次站了起来,怔怔的看着郭默,生怕他说出否定的话来。 “程尚书,本王赵昊,确是大宋当今官家,亲生第七子。”
郭默也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郑重其事地回答道,眼神坚定地看着面前这位值得尊敬的国之重臣。 “哈哈哈——苍天显灵了!大宋太祖皇帝保佑,我大宋有救了——” 得到郭默的确认,老程珌竟然越发亢奋,起身走到前书房门口,冲着东方拜倒在地,大声呼叫着。 东方?那是汴梁城的方向,大宋的旧都,也是历代皇帝的埋骨之处。 曾几何,程珌对郭默所有的表现,都极为满意。 无论是他的武略,还是他的战绩,无论是他自身的不拘小节,还是不拘一格地为国举才,更有着超乎常人的大局观。 唯一让程珌感到不踏实的,就是郭默的身份。 前段时间临安坊间的流言,虽然只是流言,又何尝不是程珌的一块心病。 程珌,他始终是一个“老派”的人。 要是让他在大宋皇室正统,跟郭默之间做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抛弃郭默,即便他是如此地欣赏这个年轻人。 这个本就无关乎对错,只是人与人的意识理念不同罢了。 而现在,这个唯一让自己不踏实的要素,顷刻间,竟然成为了他心目中最强力的要素。 这个翻转来得也太猝不及防了。 因此,这位大宋政坛上的常青树,唯一敢跟史弥远直面硬刚的程珌,也不淡定了。 向东而拜,伏地恸哭,感天动地,燕王摊手...... 好吧,郭默却是被老程珌这一波操作给惊到了。 决定以后等时机成熟了,还是直接让官家来宣布自己的身份吧,他实在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煎熬”了。 “哈哈哈,殿下,您还让喝什么茶啊,快上酒啊......来人,去拿一坛送过来。”
好嘛,还没等郭默过去搀扶呢,老程珌已经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 估计是折腾了半天,自己感到口渴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觉得不过瘾,直接冲着门外吩咐道。 进来一名燕王府卫士,拿眼睛看着郭默。 “好吧,吩咐厨房,送几个清淡点儿的菜过来,再来两坛酒。”
郭默也无奈,只好开口吩咐道。 “殿下,老程发现我这个枢密院副使的身份,在这燕王府里根本就不好使,比起他赵长史可差远了。”
“不行,今天殿下必须得给老夫在王府安排个位置,要不我就当一个‘司马’好了,不错,就来一个‘司马’。”
“明天老夫自己写一个条陈,劳驾殿下给用印,发到临安去。”
好嘛,还带这样的?自己给自己封个官。 以前,程珌也跟赵汝述说过类似的话,可是他自己心里清楚,也就开开玩笑罢了,真那样做就有结党营私之嫌。 现在,程珌已经知道了郭默的真实身份,那他还怕什么? 尤其是大宋现在的实际情况,官家就这一个亲儿子,还这么的出类拔萃,将来的继承人,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有宋一朝,王府属官中,长史、司马、咨议参军不常设,常设属官主要是翊善、王友、记室参军等。 郭默这燕王府有些特殊,他自己整天东游西荡的,喜欢在江湖上优哉游哉的,官家赵扩为照顾自己的儿子,才让赵汝述当了这个燕王长史。 这程珌也“知情识趣”的,毛遂自荐地,来这里当一个司马。 “既然程尚书愿意屈就,小子当然欢迎之至。赵长史,明日还是劳烦您来起草一份条陈吧,另外把‘咨议参军’的位置也定下来,就给孟珙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郭默也不会退缩,干脆一口气把燕王府这三套马车给配齐了,也省得自己为这事再麻烦。 “殿下,要不还是让程尚书来做这个长史,我来所司马好了。”
赵汝述看到郭默还真将此事定下来了,急忙开口道。 长史、司马、咨议参军,这三者虽然也是各领一摊事情,不存在绝对的统属关系。 但是,大家潜意识中,还是以长史为首的,燕王不在之时,诸多事情还是要王府的长史来做决断。 赵汝述不想让自己的位置,居于资格更老的程珌之前。 “得了吧,我老程是来洛阳养伤的,这个司马只是挂个名,我才不愿意做长史那个劳碌的差事。”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程珌再犯浑,小名也叫“礼部尚书”,纵横官场这么多年,先来后到,这点儿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 赵汝述,本身是赵氏皇族,也高居刑部尚书之位。 如果从郭默“敦武军”时期算起,已经追随燕王殿下好几年了,在燕王府草创之际,更是兢兢业业,一路走来的。 自己这样半路杀来,就要抢人家的位置? 自己姓程不假,却不是那位大唐初年的同宗,“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三人没再为这个职位做争执,就这样在彼此不言的妥协中,默认了。 “殿下,我看让郭都统也来做一个‘记室参军’吧,毕竟‘靖难’军如今正好驻防在河南府。”
赵汝述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郭靖,向郭默提议道。 “好吧,这些事情,你来做主就行,定下来直接用印发往临安报备。”
这就是赵汝述会做人的地方,自己是大宋皇族,跟郭默那是正儿八经的同宗。 但是,人家郭靖却是跟燕王一起长大的,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人。 而且,他也认识郭靖很久了,知道这是一个有能力,且值得信赖的人。 这样的人,在将来燕王登临大宝之后,一定会是封王的存在。 自己与之交好,对自己整个家族,对自己的儿子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二弟,这......好吧,我努力做好就是。”
本来郭靖进来都有些勉强,没想到还给自己安了一个什么“记室参军”的职位,郭靖都不明白这是做什么的。 本能地想站起来拒绝,但看到郭默鼓励的眼神,只好为难地答应。 “那么,下一步,我们该有什么样的举措呢?”
一直坐在那里,尚未说话的“东邪”黄药师开口了。 之前种种,都是为了将程珌这位重臣拉进来,他的威望和权力,也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同时,也将日益成熟的孟珙,和年轻的郭靖也拉进了这个核心圈子。 前书房里,陷入了沉默。 黄药师这个问话,不是轻易能回答的,无论怎么走,都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殿下,无论您乐意不乐意,老程建议您回临安住上一段时间,也趁机煞一煞临安城内的风气。”
“您是军旅出身,即便有些话说过了头,有些事做过了头,相信官家或者百官,也会能理解的。”
“而且,如今蒙金之间的局势,我们大宋完全可以从中渔利,诸位请看——” 程珌站了起来,来到郭默这个前书房一面墙边,上边正挂着一张当今的舆图。 “这里、这里,我们都可以考虑从金国手里拿到,而且操作得当的话,未必需要真的动武。”
程珌主管礼部,这几年也没少跟蒙古和金国使者打交道,对天下的局势自然比别的官员看得多,也看得透。 他指出的区域,正是现在金国最尴尬的熙秦路、庆元路、京兆府路等地的十来个州府,以及沦为“鸡肋”的河东北路,甚至往北更多的金国疆土。 “好,既然需要本王这么做,本王自然义不容辞、当仁不让。”
“大哥,你的‘靖难’军准备一下,至少需要三万人,准备在年内接管京兆府等地。”
既然难度不大,郭默自然希望将这个功劳,让大哥郭靖去拿。 “殿下,尚有一步妙棋可走,不知殿下愿意否?”
坐在一旁的赵汝述,看了看郭默,又向“东邪”黄药师的地方看了一眼。 赵汝述这个举动,被郭默看在眼里,敏感地闻到有股“阴谋”的味道。 而此时的赵汝述,竟给郭默一种老薛极的感觉,都是老狐狸啊。 “赵长史,有话不妨直言,索性大家都在这里,成与不成都可以一起讨论一下。”
郭默没敢直接答应他,模棱两可地说道。 赵汝述笑得越发的像老薛极了,从他嘴里吐出了三个字: “李莫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