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场村的地下水道内寂静得只能听到地下河缓缓流淌的声音,但是在躲藏在分叉的小道洞穴内的尸鬼们耳中,地下河流动所发出的水声实在是过于嘈杂了——在这个河水流淌的声音的掩盖下,他们几乎不可能听到那些鬼杀队的恶魔们的脚步声。
因为到最后几乎是分散逃跑的,在场没有尸鬼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同伴在那三人的利刃之下顷刻之间化作飞灰。
在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情况下,哪怕是平时甚至可以被称作是具有“助眠”功效的流水声也嘈杂得令他们难以忍受,如果不是他们早就已经停止了心跳,大概率耳边最响的会是他们自己的心跳声。
跟村里一个变成了尸鬼的孩子以及一名男性同伴一同躲藏在这里的安森奈绪在看到视线范围内通向这边的通道尽头传来摇曳火光的一瞬间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浑身颤抖,无声地落下眼泪。
是不是,她真的已经花光了自己这一生所有的运气,所以自己的后半生才会遭遇这样不幸的事情?
她从小就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孩子,她的父亲是一个赌棍,母亲是一个酒鬼,她童年对于家的印象就是满屋扑鼻的酒臭味,完全没有人收拾的,肮脏混乱的空间内两个商量着怎么不择手段地在段时间内获得大量金钱以满足他们无底洞一般的欲望的大人。
这样的两个人,理所当然是活不长的。
所以她对于他们就只有儿时的记忆,但是那段肮脏,混乱,饥饿,麻木的生活一直到现在依旧还在影响着她。
后来,她遇到了干康,这个男人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出身而对她抱以任何异样的眼光,他说他想要让她幸福,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像干康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她这样的人呢?她有的时候不禁会这样想,而且她这样的出身,干康的父母一定不会认可的吧?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婆婆和公公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对待,她从他们的身上感受到了儿时从来没有从那一对人渣父母的身上感受过的爱与温暖,是啊,能教养出干康那么温柔的儿子,她的婆婆和公公也一定都是非常温柔的人。
结婚不久之后,她又有了这个世界上对她来说最独一无二的珍宝,她的儿子进,她看着刚出生的小小的进,那个时候就发誓自己一定不会让他体会自己曾经感受过的冰冷与无助。
她要让进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就像干康让自己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一样。
公公和婆婆将她视如己出,丈夫与她感情甚笃,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有的时候回过神来,很偶尔的时候,她会想——
自己真的有资格这么幸福吗?
身体里流淌着罪恶的血液,那样的家庭里出身的自己这么幸福,真的好吗?会不会,她到目前为止,已经用光了自己所有的运气呢?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还是那样的幸福。
一直到,一直到那一天,兼正搬来的夫妇在夜晚散步,她看到那么美丽的夫人和气质高贵的先生,完全沉浸在幸福中的自己便对这对新搬到外场来的夫妇发出了邀请,丝毫没有意识到——
她的不幸,从那一刻已经开始了。
为什么,为什么先被选中,被袭击的是她的家?明明那个时候出口邀请的人不止她一个?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变成了尸鬼?为什么干康就这么死去了,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为什么她会如此不幸?
啊啊,她知道了,都是因为她的前半生过得太幸福了,像她这样的人本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幸福,所以这些都是她的报应。
她听说会不会变成尸鬼似乎跟血缘有关系,这样说似乎就可以理解了,她的身体里流淌着那对人渣父母肮脏的血液,所以她才能变成需要人类的鲜血才能维持生命的活死人,而干康,他那么善良的人,他是公公婆婆的孩子,他的血液一定是澄澈的,所以死后能去往天国。
所以,她不想死啊!像她这样肮脏不堪的存在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可是哪怕一次也好,她还想再见一见干康啊——
她还想,还想看到进长大的样子——
在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冲击下,安森奈绪直接站了起来,在旁边尸鬼震惊的眼神中爬进了旁边小到她几乎只能匍匐前进的通道里,无论如何,她都要活下去!
然而这边的动静已经吸引了走过的鬼杀队三人的注意力,三人朝着这个相对隐蔽的拐角走了过来,手握火把的炭治郎另一只手将数珠丸恒次握紧,刀尖向前,正正对准了转弯的瞬间被火光笼罩的尸鬼们。
而安森奈绪的下肢一瞬间消失在了那个狭小而黢黑的洞穴内,来不及躲闪的男性尸鬼咒骂一声,即便知道是徒劳,还是将愣在原地的孩童模样的尸鬼抱了起来,想要塞进那个洞穴里。
炭治郎见状闭了闭眼,与此同时上前挥刀,胸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让他感到疼痛的地步,兼正的鬼,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要杀死。
看到近在咫尺的逼近的刀光,男性尸鬼抱紧了孩童模样的尸鬼,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而炭治郎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他看着一脸惊恐好奇地看着他的孩童模样的尸鬼,用口型说道“闭眼”,然后在那个孩子闭上眼的一瞬间手中浪潮拍击般凶猛的刀势一转。
水之呼吸?伍之型?旱天的甘霖!
最终,那个孩子还是忍不住睁开了自己的一只眼,映入眼帘的是仿佛向自己温柔倾落的春雨,雨滴洒落在他的身上,潮湿却柔和。
原来,死亡,并不都是被冰冷的獠牙刺入的感觉。
千鹤自己的鹤之呼吸是在太郎太刀的教导下根据风之呼吸演化而来的,所以她并不清楚水之呼吸的招式,那田蜘蛛山的时候也没有看到炭治郎使用,更是从来没有看到偶尔会作为搭档一同行动的炭治郎的师兄富冈义勇使用过,看到那宛若温柔慈雨的刀法,失神了一瞬。
“真美啊。”千鹤看着慈雨中缓缓化作烟雾的尸鬼们,轻声说道。
从来没有被千鹤小姐用这么“热切”的眼神注视过,炭治郎觉得自己的侧后半边都在发烫,就在这个时候,数珠丸恒次现出了人形,虽然一直都是闭着眼的,但是付丧神的感官本来就不同常人。
他拨动了一下手中长长的念珠:“善哉,我与千鹤大人所见略同。”
“跟随在审神者大人的身边,我方才明了,杀生之道亦可慈悲,”数珠丸恒次再次拨动了一下念珠,“慈悲之雨,又实在美丽。”
数珠丸恒次的出现无疑缓解了炭治郎因为千鹤小姐的视线而产生的不知所措,不过他微微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少许古怪的失落,如果刚才他回过头,千鹤小姐会不会察觉什么呢?
“明明是复仇之人,master却要如此胆小吗?”一个很久都没有听到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稍微被吓到了之后,炭治郎陷入了沉默:“……”他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这段时间avenger先生和数珠丸一直都在旁边看着。
巨大的羞耻感在这一瞬间笼罩了他。
“炭治郎?怎么了吗?你的耳朵好红。”
千鹤小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循声回过头,看到的就是千鹤小姐写满关切的琥珀般的双眼,这一瞬间,还没有完全褪去的羞耻感伴随着心脏的鼓动让他的大脑直接空白了一下。
回过神来的炭治郎下意识地想要抬手遮住自己的耳朵,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左手火把右手数珠丸恒次的本体,完全没有空闲,只能微微将视线从千鹤小姐的面庞移开,看向千鹤小姐白皙莹润的耳垂下挂着的红色鸟居形状的耳饰:“大概是因为千鹤小姐你和数珠丸过奖了。”
“嗯?是这样吗?我们只是说实话而已啊。”即使知道这并不礼貌,千鹤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炭治郎发红的耳朵,怎么说呢,就是,非常……惹人怜爱?于是她禁不住笑着说出这种略有些坏心眼的话。
“僧侣不诳语。”一边的数珠丸恒次毫无在当帮凶的自觉。
炭治郎觉得自己耳朵上的红大概很快就要蔓延到脸上了。
就在这个时候,因为炭治郎的动作而没来得及出手的伊之助看着那个狭小的洞口,几步走到了洞口前:“喂,额头太郎,还有大刀女,逃进这个洞里的家伙就交给我吧。”
他的兽之呼吸能够让他在一片没有办法点火的黑暗中轻而易举地察觉到那只尸鬼的逃跑路线
。
千鹤闻言下意识和炭治郎对视了一眼,然后朝着伊之助点了点头:“那么,那只逃跑的尸鬼就交给嘴平队士你了。”
“看伊之助大爷的吧!”伊之助一边这么叫嚷着一边钻进了那个洞穴中,但在钻入洞穴中的一瞬间,他的动作就停顿了一瞬。
虽然并没有看到这只尸鬼的全貌,但是无论是他嗅到的气息还是直觉都在告诉他,这只尸鬼,应该就是安森进的母亲。
那个夜晚,女性癫狂地呼唤儿子的面容从他的脑海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