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骑在已然调头了的马匹背上的大川笃,千鹤的眼睛微微一眯,视线移向了还一只脚踩在围栏上的善逸,露出了一个笑容,如果不是她的眼睛是眯起来的,旁人就能够看见其中毫无笑意,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侧后方的尾崎敏夫还是在看到这个笑容的侧面的时候微微后退了一步——看到这个笑容就觉得哪怕只是靠得近都不太安全。
千鹤面带微笑地将鹤丸国永收刀入鞘,再将刀鞘的顶部指向了善逸后背:“我妻队士,你没有看见有鬼要在鬼杀队面前逃跑了吗——”
面带微笑的少女一边说着,手部微微向前一送,刀鞘尖端向前一顶,看上去只是一个轻轻巧巧的力道,却轻而易举地打破了一脚踩在围栏上的黄发少年的平衡,后者手忙脚乱差一点就跌下高台。
眼见善逸勉强保持住了平衡,千鹤挑起一边的眉,小臂微微一动就打算直接把这位灭鬼不积极的队士“送”下高台,接着她就听见对方明明背对着她却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动作一般慌乱地叫停:“哇啊啊筑、筑城院小姐请等一下——!等一下就好!我有话想对大川先生说!”
千鹤闻言微微一愣,隐约意识到这名她一直以来认为在炭治郎他们这一届入队的队士中最需要严厉对待的成员想要说什么之后在略感讶异的同时眼睛里染上了一点点的欣慰,缓缓收回了鹤丸国永。
被放过一码的善逸深吸一口气,他没有去看因为他高声喊出的话而看向他的大川先生,而是一边说一边跃下了高台:“大川先生,请将少东家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
因为大川先生对他说出了“如果无人欣赏这样的你,那么只能说明你还没有碰到真正能够理解你的人”,告诉他不必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还收留哪怕只是一个“浪人”的他,为他提供工作和饭食,对他而言是仅次于爷爷的恩人,所以他不想让大川先生失望,他要回报大川先生,替他将不成器的儿子带回来——从鬼的世界。
本来愤怒至极的大川先生听到这句话,看着那用他几乎只能看见残影的速度朝着马匹和自己儿子的方向跑去的善逸,额上的青筋缓缓消退,他闭了闭眼,然后睁开了眼睛:“笃那个不成器的家伙——”
“就拜托你了。”虽然善逸这个小子大概听不到。
“我妻队士的听觉异于常人,非常灵敏,请放心,他一定是在确认得到了您的许可之后才行动的。”因为敌人已经没有了猎/枪,身后的尾崎敏夫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所以千鹤站到了大川先生的身旁,看着善逸冲出去的背影,像是能看透大川先生的想法一般笑着说道。
大川先生并没有转头,关注着不远处的“战场”:“是这样啊。”
雷之呼吸本就以速度见长,虽然善逸在清醒的状态并不能完全发挥雷之呼吸的这种特性,但是经历过之前跟炭治郎还有伊之助在养伤期间的训练,他在清醒的状态下有意识地使用的话也还是能发挥部分作用的,所以,大川笃胯/下的马匹还没有跑出几步的时候善逸就已经距离对方不远了,他一边奔跑一边冲着一边的伊之助伸出了手:
“伊之助把明/石扔给我——!”
虽然明/石国行是一把寄宿有付丧神的削铁如泥的好刀,然而本来就不擅长单手使刀,再加上更擅于利用锯齿刀的缘故,伊之助在使用明石/国行的时候早就一肚子火了,所以这个时候听到善逸的喊声就身体先脑子一步更快地将手中的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扔了过去。
扔完,他跟坐在地上的桐敷正志郎面面相觑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糟糕,他刚才大概、也许,把自己身上唯一的武器给扔了出去。
就在桐敷正志郎反应过来站起来就像朝高台那边冲过去的时候,也反应过来的伊之助感觉自己被这个动作羞辱到了:“可恶你这个家伙以为没有了刀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吗?!”
他飞起一脚将背对着他的桐敷正志郎踹倒,还顺势就踩在了他的背上,得意洋洋地两条胳膊上卷,上臂的肌肉因为他的使力而露出有些夸张却又漂亮的线条:“哈哈哈现在知道伊之助大爷的厉害了吧!”
然后他就准备脚下使力让这个家伙知道即便没有日轮刀他也无法逃跑,结果身后传来了炭治郎的声音:“等一下,伊之助!”
伊之助这一脚最后还是踩了下去,只不过力道因为短暂的停顿而稍微收敛了一些,即便如此,他脚下的还是传来了什么破裂的声音。
桐敷正志郎痛呼几声,胸腔传来一股剧痛,嘴角流出了血。
伊之助不爽地转头看向炭治郎:“额头太郎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他身后的炭治郎却皱着眉头看向被踩在伊之助脚下的桐敷正志郎:“我手上有刀,就算他有什么异动我也能迅速了结他,所以,放开他一下,伊之助。”他看向桐敷正志郎的眼神中带着一些怀疑。
伊之助很想习惯性地顶嘴抗议,区区纹次郎竟然敢命令伊之助大爷,然而他看到炭治郎脸上的表情之后像是某种野兽的直觉,他“嗤”了一声,从鼻孔里喷了一下气,松开了脚。
被松开的桐敷正志郎艰难爬起来,却因为这样的动作而捂住了自己胸膛偏下的地方,一阵剧烈的咳嗽中点点血液从他口中溅了出来。
炭治郎见状在伊之助难以置信的目光和气急败坏的“豚太郎你在做什么”的声音中收回了手中的数珠丸恒次,有些难过地看向桐敷正志郎:“桐敷先生……你并不是鬼,而是人类,对吧?”
所以他才能站在阳光下为自己的尸鬼家人欺骗村民,所以才会哪怕是救出自己的妻子也需要对自己妻子有不轨之心的人的帮助,所以才在伊之助没有刀的攻击下不但毫无还手之力还无法立即恢复伤势。
桐敷正志郎闻言身影微微一顿,然后他缓缓转过了头,就是这一眼,让炭治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因为这个人丝毫没有被戳穿的慌乱,也没有愤怒,而是一种另类的,异质的平静:“是啊,我是人类。”
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在看到这个表情的时候袭上心头,炭治郎下意识地将手又搭上了腰间的数珠丸恒次,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我是人类,我就不可以喜欢尸鬼吗?不可以跟尸鬼成为家人吗?”桐敷正志郎平静地反问道,只是眼睛之中在平静中逐渐荡起一种疯狂,“这种生物是多么的美丽,他们长生不死,即便受到了致命的攻击也可以顷刻间恢复,最重要的是……”
“我爱千鹤,我爱着她啊!她是尸鬼,所以我就喜欢尸鬼,她需要人类的血液维持生命我就为她寻来人类的鲜血,甚至她欣赏年轻强壮的人类男性我也可以忍受,我是那么,那么地爱她……”
“闭嘴!”炭治郎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桐敷正志郎,一边的伊之助都被他这一声给惊到了,因为自从他认识,不,应该说是见到炭治郎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见到过他这样粗暴地打断别人说话。
炭治郎赫红的眼睛里写满了愤怒:“你这样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爱!你有去了解过桐敷夫人真正的想法吗?有去为了她内心真正的渴求而行动吗?你只是因为她美丽的外表和你所无法真正做到,令你渴望得到的永生和肆意妄为的‘权力’而羡慕她!”
“就算只是相处了几天的尾崎大夫都知道她其实很想去往人群喧闹的祭典,就算只是在今天跟她有一面之缘的我都能察觉到,她真正的愿望只不过是——活着。”
“可是真正的她已经死了,早在被那些尸鬼袭击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哪怕她现在能够思考,能够活动,但她已经永远失去了站在阳光下,跟活人交谈的资格,而造成这一切的不正是那些尸鬼吗?”
“如果你真的爱桐敷夫人,又怎么会完全察觉不到这些呢?”
桐敷正志郎怔怔地听着炭治郎说的话,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所以,千鹤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无论做什么都无法达到真正的满足吗?
鬼的听觉非常灵敏,哪怕并不是由无惨的血直接转化而来的桐敷千鹤也有着与常人有异的听觉,她怔怔听着这些话,挣扎着想要挣脱大川先生的控制逃跑的动作突然就停了下来。
她以为自己只是在怀念做人时的感觉,还在想,难道,自己久违地想要变回人了吗,但是直到这一刻,听到那个少年的话她才明白,为什么明明在怀念还是人的时光却又在被捉住的时候不甘就此死去。
原来,她只是想活着而已,但是,她其实很早以前就已经死了。
有着一颗对活着有着强烈渴望却早已无法跳动的心,不甘的魂灵住在早已死亡的躯壳中,所以,无论如何,她都无法获得真正的幸福。
因为强烈的恐惧而流出的眼泪已经干涸,她冷静地对站在一边的千鹤说道:“那个,我记得你跟我同名对吧,千鹤小姐?”
千鹤闻言转头看向桐敷千鹤,看到她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与她艳丽的面庞截然不同,但是这一刻,狰狞的尸鬼看上去却又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了:“我不逃跑了,我知道很多人因我而死……”
“而我的死亡也是很多年前就已经注定的结局,所以,请让我迎来我早就应该接受的结局吧——如果是由同为‘千鹤’的您来执行。”
太刀的银芒在月光下如同取自天边月轮的光华,一闪而过,因为是寄宿着付丧□□刀,被切开了脖颈的女性身上没有鲜血溅出,只有纷纷化成灰烬的身体,而那名女性闭着眼睛,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一片寂静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座略显破旧的木质庭院中,一边切着洋芋,一边等待丈夫的回来,洋芋不慎脱手,刀切到了手指,她惊呼,因为指尖的疼痛而落泪的时候,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千鹤,怎么了?”丈夫焦急地问她,查看她流血的手指。
“千鹤——”桐敷正志郎看着逐渐消散成灰烬的桐敷千鹤的身体,绝望地吼到,但这一次,连他都不知道,他的背上究竟是因为心爱的人的离去还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想往化为泡影。八壹中文網
但他知道,这一次,让千鹤展露微笑的人,一定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