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再次拉回到尸鬼们袭击尾崎医馆之前,看到了疑似已故的安森家的奈绪女士的善逸从水井边折返回大川酒肆取来自己的“爱刀”明石/国行之后迅速赶往自己看到的那条小路。
天生足够敏锐的听觉让他很轻易地就根据已经走远了尸鬼们那极为特别的脚步声远远地缀在尸鬼们的身后。
然后他就躲在一边的草丛中目睹了安森干康被众尸鬼吸食血液致死的画面,他一边飙着眼泪一边死死地抱住了怀中的明石/国行。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尾崎医馆里面应该是有assassin先生在的对吧?!啊,还是说晚上assassin先生会回到他和织田小姐在村里的家中所以今天晚上的医馆里只有尾崎大夫和医馆值夜的护士?
因为红阎魔的关系,他知道“神灵”夜晚即使不睡觉也不会感觉到困倦,只是会比睡觉要消耗“魔力”,但因为目前的情况,早在进入这座村子之前筑城院小姐就强调过如果觉得危险就让“神灵”守夜。
也就是说他们这三组五个人中至少也会有一个人的“神灵”是在守夜的,其中织田小姐或者筑城院小姐的可能性很大,因为她们两位的“魔力”储量似乎比他们都要大得多——这是红阎魔告诉他的。
综上所述她们中应该至少有一个人是知道今天晚上的情况的,但是她们都没有出手,所以他果然还是不要贸然出手会比较好吧?
他绝对不是因为害怕——
“多少还是有一些的吧?”明石/国行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因为是在外面的缘故,为了不暴露刀剑付丧神的存在或者引起村人的恐慌,刀剑付丧神并没有现身,但是他们可以使用这种方式沟通。
善逸在心里很真诚地回答自家的刀剑付丧神:“……即便你不说话我也不会认为你是哑巴的,真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明石/国行不但声音听上去仿佛还没有睡醒,说话敷衍,还相当过分地在他的脑海中打了个哈欠。
善逸忍不住额头青筋暴起,一激动羽织的袖子下摆就扫到了手边的草叶,发出了非常轻微的声响,然后善逸就听到尸鬼们的脚步声缓缓地停了下来,一瞬间善逸的冷汗就下来了。
那个应该是这群似鬼非鬼的行走的尸体的头目的被称为“辰巳先生”的人开始抬脚往他所在的地方走了过来,善逸不由地握紧了腰间的明石/国行,如果真的被发现了也没办法,他只能反击了。
下一刻,善逸听到了另一个轻微的脚步声,直到对方接近他并且抬手捂住他的嘴的那一刻善逸才察觉到,覆盖在自己嘴唇和脸颊上的手冰冷得完全没有人体应该有的温度,再加上没有心跳呼吸所造成的悄无声息,善逸无比确定这个捂住他的嘴的家伙也是会动的尸体。
善逸刚准备剧烈的挣扎,就听见捂住他的嘴的人凑到他的耳边,用非常非常小的声音模糊地对他说:“……别动,会被发现的。”
善逸权衡利弊后放弃挣扎,无论如何一个活尸总比一群好对付。
令善逸吃惊的是,这名捂住他嘴的活尸似乎真的在帮他——他用自己的身形挡住了他,并且将那名活尸头目忽悠走了。
他们静静地等到那群活尸令人恐惧的脚步声远去之后,善逸从蹲着的草丛里站了起来,眼中还残留着刚才被突然袭击的惊恐造成的湿润,不过语气中倒是没有多少恐惧的成分,只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凭着月色,善逸勉强能够看清楚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容貌清俊的青年,只不过脸上的惨白和忧郁让他显得格外颓唐,他闻言苦笑了一下,对善逸说道:“你说得对,我们都不过只是,活着的尸体罢了。”
他轻声对善逸说道:“我之前没有在村子里见过你,不过辰巳先生提到过村子里除了他们以外又来了几个外来者,我想你应该就是其中之一?你现在也看到了,这座村子的‘活死人’传说并非空穴来风,所以……你最好还是尽快离开这座村子吧。”
善逸看着他脸上的神色,他从这个人的眼里看到了跟曾经的自己一样的怯懦和自暴自弃,于是他放下了放在腰间明石/国行上的手,问道:“你也是‘活死人’不是吗?为什么要帮我?”
“如果你仅仅因为我帮了你就认为我是好人,这样的想法可是会害死你的。”青年惨笑着,看了善逸腰间的佩刀一眼。
“你刚刚也听到他们说我有‘任务’了对吧?”青年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马上就要去袭击我生前最好最珍视的友人了。”
“这样你还会觉得我是个好人吗?”青年从双掌中抬起头,隐隐泛红的眸子里写满了忧郁,“你知道被分配到任务的人至少都是袭击过一个活人的人吗?你知道——”
“你说的那些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个坏透了的家伙是不会因为自己袭击了活人而难过愧疚成这样的,更何况你还帮了我,你帮我是因为我不是你的任务目标,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任务’你实际上并不想袭击我对吧?”善逸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感到害怕了。
怎么说呢,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有一个比自己更害怕的人自己的恐惧就会消失吗,善逸叹了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地坐在了地上:“说到底我根本什么都搞不懂,一开始我以为你们都是幽灵,但是你碰到我了,还有实体,还会以活人为食,不管怎么看都像是鬼。”
“如果是鬼的话,实际上除了那个你们的头目,是叫‘辰巳’对吧?除了那个家伙以外,你们弱得跟变成鬼之前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吧?”善逸想到刚才捂着自己嘴的力道,已经完全放下了心。
“如果是鬼的话,我就更不可能走了。”善逸说完这句话,还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我要是敢走筑城院小姐他们绝对会杀了我。”
“鬼?”青年恍惚了一下,然后说道,“对了,我记得沙子称呼我们为‘尸鬼’,我想,或许说我们是鬼更准确。”
“沙子?”听到陌生的名字,善逸抬起头看向这名青年。
青年叹了一口气,看向这名发色奇特的少年,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对方是完全的外来者吧,让他想起了搬到这座村子里的友人,又或许是因为对方坚定地表示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不会离开,而他觉得哪怕能逃走一个人也是好的,再或许是他一个人憋在心里太多的东西,总而言之,他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听完之后你大概就会愿意逃走了吧。”青年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名青年的名字叫做武藤彻,父亲是负责村中唯一一间医馆的经营工作的人,母亲也是村中的人,他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或许是因为是长子的缘故,他从小性格就很开朗,而且很擅于照顾他人,他本身又很喜欢交朋友,所以跟村中的同龄人关系都很好。
但是要说有谁对他而言是特别的,那就是三年前才搬到村中的小出工坊家的儿子,结城夏野。
结城夏野跟他是同龄人,但是与他接触过的村中的其他同龄人都不一样,他寡言少语而且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却意外地对于他人的情感和态度非常地敏锐——他想,或许正是因为敏锐到能够很好地察觉到村中人的窥私欲,他才会排斥他人吧。
直到有一天的午后,他看到了拿着一只断掉的木屐的夏野。
村子里的路的确比大城市的难走很多,不习惯乡下小路的凹凸不平和小石子是很容易扯断木屐的带子的,而他恰好很擅长修这个。
照顾人的本能蠢蠢欲动,于是他主动上前从少年的手中你拿过了坏掉的木屐,一边帮他修好一边主动介绍自己。
收到帮助的少年表情非常勉强,他在极力克制自己不要说不好听的话,于是他就察觉到,啊,原来这个人知道自己不善言辞。
明明是自己强行要给予好意,但是最后拿到修好的木屐的夏野还是小声地道了谢,他看着表情有些别扭的夏野,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想要跟他成为朋友的愿望,他想的是,这个人其实很温柔但是不被人知道呢,这种自己一个人发现了宝藏的感觉很新鲜。
而在之后的又一个午后,夏野拿着一只断掉的木屐再一次出现在他家的院门口,表情别扭地对他说,要再次麻烦你了。
“之后我就忍不住想要一直照顾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是我最珍视的朋友了,怎么说呢就像是不亲近人的黑猫终于愿意抬起头让你摸摸下巴的那种令人无法抗拒吗……你那是什么表情。”武藤彻看向善逸。
而善逸此刻却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嫌弃的表情:“虽然你不是武士,但是你是在知道有一个词叫‘众道’的前提下跟我说这些的吗?”
(众道:日本文化之一,主要发生在战国和江户时代,指的是武士间的男同性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