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几息,手下的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米拉小心肝一颤一颤的,但还是按捺不住自己那颗好奇的心,将手慢慢下平移。
随着遮挡物的下移,两颗紫灰的眼珠么得感情的出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米拉迅速将手又移回去,遮住。
普利密斯:“……你干什么呢?”
米拉不自觉地将声音放小:“他醒了!!”
“……长眼睛的都知道他醒了!”普利密斯无语,“人都醒了你还捂着眼睛有用吗?”
米拉苦哈哈地将手收回,对青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青年见她笑了,眼珠终于动了动,像是刚刚才注入了生气,终于活过来的人偶。
他的眉目随之慢慢舒展,回了米拉一个浅淡的笑。
米拉的心随着他的笑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脸颊正有点发烧,耳边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
普利密斯的大叔音带着羞涩:“怎、怎么回事?我心跳得好快!”
米拉:……
脸上的潮红瞬间退干净,回归到面无表情。
青年双手后撑,坐了起来。
他的身板并不是北方大汉式强壮,肌肉属于精瘦型,穿着衣袍并不显壮。
身量很高,即使是坐在祭台上,也比站着的米拉高出一点。
两人距离突然拉近,米拉有点不太适应,下意识后退一步。
美颜暴击真的受不住,上一次还是看见塞维尔笑的时候。
米拉在心底唾弃:这些男人笑起来怎么一个比一个勾人!
见青年一直看着她也不开口,米拉轻咳一声,问道:“您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青年眨眨眼,乖巧地点点头。
米拉:很好,可以交流!
然后,又是十几秒过去,再也没人说话……
青年歪了歪头,眼睛里写着不解和疑惑。
米拉:这孩子怎么傻傻的亚子。
普利密斯从刚刚的冲击中缓过神,看这情况不由担心道:“这不会是个哑巴吧?”
米拉也有点怀疑,正要继续发问,就听到对面的青年终于说话了。
“米拉库洛姆。”
他指向米拉,说出了第一个单词。
声音像是春日的夜风,带着暖意与新生的味道,能抚平心中的烦躁。
米拉惊讶地瞪大眼,马上反应过来,看向自己的胸前。
果然,她的戒指项链露到外面了。
她松了口气,能说话就好。
手上摩挲着戒指,笑得也更自然了:“没错,我叫米拉。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像是卡顿了两秒才听明白她说的话,眼睑下垂,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我没有名字了。”
米拉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啊?”
青年抬头看向她,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委屈:“我的名字被夺走了。”
米拉见不得美人伤心,忙上前安抚。
“哇,是谁这么不要脸,连名字都要抢……”她那想要摸头杀的手突然顿住,很是疑惑地开口,“这……名字也能被抢走?”
这里难道还不让人重名吗?
“是啊。祂们想要我的心脏,我没给。”青年抚摸了一下左胸口的那处伤口,嘴角抿起,“祂们就生气了。但又拿不走我的心脏,只能拿走我的名字。”
米拉听得云里雾里,一时转不过来弯。
普利密斯适时解释道:“神明可以夺走他人的名字,就可以抹去那个人的存在。”
米拉还是不太懂:“这人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普利密斯无奈道:“所以,他应该不是‘人’啊!”
一个名字突然出现在米拉的脑海里。
“邪神斯贝伊!”
米拉睁大眼睛,上下扫视青年。
这人给她的感觉就是两个字——无害。
跟马卡斯不同,是真正的从内到外散发着和煦温顺的气场,很难让人起防备心。
疑似斯贝伊的青年再次歪歪头,眉头轻皱:“邪神是什么意思?”
面对他这样的表情,米拉都要有负罪感了。
米拉用上了她最和蔼的语气,像是在询问小朋友:“那都不重要。你先告诉我,斯贝伊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阿诺德说,这是世界意志同意给我的,但所有人都说他在骗我,世界意志根本没有给我赐名……”青年的双眼逐渐失去焦距,像是在回想什么,仰着头慢慢说道,“可那也是我的名字,就那么被夺走了……”
阿!诺!德!
那个放下普利密斯就跑路了的蹩脚吟游诗人!
米拉没想到还能再听到这个名字,快步上前,抓住青年的双肩急声道:“阿诺德?!那个黑头发金色眼睛,弹琴弹得跟【哔——】一样还爱拿着装逼的男人?!”
青年看她放大的脸,耳根瞬间红了。头微微右偏,错开米拉的视线,支支吾吾道:“他弹琴很好听的。”
这下什么尴尬什么心跳全都没有了,米拉抱胸连连冷呵。
就那弹棉花的水平也能称得上好听,那她三岁就能当琴圣了。
“他可真能活,传闻斯贝伊是在二百多年前被杀的……”米拉掰手指,又是一个老怪物。
“你的名字有什么用?”米拉暂时把那个诡异的男人抛到脑后,继续刚刚的话题,“你不是还活的好好……”
不对!
米拉突然抓住青年的手腕,按住他的脉搏。
依然没有脉搏。
再抬头看青年。
嗯,脸一直红到脖子了,像这种皮肤苍白的人,脸红藏都藏不住。
不过他确实是在喘气,呼吸还急促了不少。
讲道理,这人的心跳都没了,血液不流通还会脸红根本不科学。
当然,一个没有心跳的人还在活蹦乱跳这更不科学。
米拉放开他的手腕,青年立刻抽回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放到身侧,觉得不太舒服又放到膝上。
不过问题还是乖乖回答了:“神格没有了,随着名字一起被夺走了。”
米拉:你们神可真会玩。
“卢薇西诺斯。”青年的那双眼睛清澈又坚定,“你和普利密斯都回来了,我们是不是就能一起去杀死祂们了?”
米拉:what???
她歪头拍拍耳朵,呵呵笑道:“我耳朵里进风了,你刚刚说了什么?”
青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们回来了,是不是就能打败那些讨厌的家伙,给玛尔忒姆报仇了?”
米拉看向普利密斯,惊奇道:“我是不是少看了一集?这孩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他怎么一脸“我们很熟”的表情?
普利密斯也很尴尬:“我也不认识他啊……”
米拉再次看向青年:“你刚刚叫我卢薇西诺斯?”
青年点头。
米拉:“我不是卢薇西诺斯,我是米拉。”
青年眨眨眼:“你就是卢薇西诺斯,是我亲手把你扔进噬洞的。”
米拉脑袋更痛了,扶额道:“不好意思,你说是你把我扔进什么?”
青年:“祂们挖断了圣树达勒的根,还用火烧死了祂。但在那之前,达勒就把你托付给了我和阿诺德。我把你扔进噬洞,躲到另外的世界,阿诺德负责把你接回来。”
说着说着,青年的挂上慈祥的笑容,两手比出一个距离:“当时你才这么小,居然这么快就长大了。”
米拉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到了。
她想起了之前做过的两个梦:一个是巨树倒塌的场景,一个是疑似三神的茶话会。
过去的回忆涌出,眼前是她经历过的一幕幕。
母亲带着年幼的她扫垃圾堆的时候,在游乐场玩耍的时候,跟同学在课间打闹,进考场前的紧张,熬夜写论文,面试现场……
母亲的脸和玛尔忒姆绿色的眸子交替出现,巨大的刺痛感让她以为头要裂了。
耳边是女人欢快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你是我(我们)的奇迹】
米拉双手按住太阳穴,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语气里甚至掺杂着一丝暴躁,打断青年的话:“我不是卢薇西诺斯!”
青年的笑僵在脸上。
很神奇的,吼出那句话后,刺痛感瞬间消失。
米拉看着他的眼睛,所有表情都收回去了,食指指着自己,一字一顿道:“我不是卢薇西诺斯。我是米拉,米拉库洛姆的米拉。”
青年似是不太理解:“名字,可以换?”
“当然可以换,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别没了名字就一副世界崩塌的没出息样。”
米拉叹了口气,很是无语地看着他,“你都多少岁了?难道连名字都要别人起?”
青年懵懵地伸出两根手指,又变成了三根。
米拉:“二十三了啊,那还挺年轻的,不过也能自己想个名字吧?”
青年:“三岁。”
米拉差点表演一个以头抢地。
“三!岁!”
米拉现在倒是放得开了,抓起青年的下巴上下左右的翻腾他那张脸,瞪眼看他:你顶着这张脸和身子告诉我你三岁?你是白痴还是觉得我是白痴?”
青年很无辜:“准确说还不到……我诞生到被克拉德封印确实只过了三年。”
米拉放开他的脸,无力地坐到祭台上。
如果传言是真的,眼前这个就是在他出生后的三年连杀两位神明……
这战斗力简直绝了。
青年双手握拳置于膝上,坐得很端正。
此时侧过身,一脸为难地看着她:“我确实不会起名字,阿诺德没教过我。”
米拉已经没有脑细胞陪他死亡了,隔着衣服摸摸|胸前的戒指,叹声道:“就叫库洛姆吧。”
青年眼睛一亮:“是米拉库洛姆的库洛姆?”
米拉见他的脑袋凑上前,没忍住呼噜了一把:“对。”
她直觉不讨厌这个青年,甚至忍不住想要亲近。
在他身上米拉感受不到任何隐瞒和目的性,青年就像天真的羔羊,把自己知道的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这个巨大封印里的“宝物”。她已经把这个封印捅开了,自然要把宝贝也带走。
去黄金塔的路还很长呢。
青年不知道米拉的心路历程,还在为自己的新名字而开心,笑着任米拉揉乱他的长发。
普利密斯突然发问:“他说是海神克拉德封印了他,祂怎么会想要一个心脏?”
米拉还没传话,库洛姆就先点头抢答了:“是啊,祂想要我的心脏。但是只要我不答应,祂就算夺走名字和神格也拿不走。”
普利密斯惊道:“你听得见?”
库洛姆这才觉得不太对劲:“怎么会听不见?你们为什么都不认识我?阿诺德没跟你们说吗?”
米拉这才知道,两边怎么会信息断层了……
她看向普利密斯,咬牙切齿道:“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普利密斯:“你别看我,我更不知道。你碰到我的时候封印才解开的。”
库洛姆点头,开始脱衣服。
普利密斯怕他清白不保,疾呼道:“你干什么?也不看看周围,快把衣服穿上!”
米拉感到来自深层次的侮辱,并开始自我反思。
她在普利密斯的脑子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库洛姆只露出上半身,一个眼熟的刀口在他的左胸处。
刀口的所在之处,周围还有一层层阵法和符文,看得米拉眼花。
米拉惊讶:“你也在身上纹法阵了?”
奥罗拉可是说过,这样相当危险。
库洛姆点头又摇头:“这是为了保护我和心脏做的。”
他指了指刀口的位置,那里还插着半截剑刃:“在这里,就是生命女神,玛尔忒姆·阿尼玛的心脏。这才是祂们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