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言辞开口,声音如清泉击玉,话说的落地有声。
只不过听在耳里,却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姬无咎：“这就是世子的态度？”
言辞轻咳了声道：“王爷是觉得臣哪里说得还不够诚恳？”
“所以，世子似乎是准备继续这样诚恳地和本王玩文字游戏？”姬无咎捧起茶盏在手里转了转,淡淡问道。
言辞视线微微往旁边挪了点儿,看着墙角摆着的落地花瓶,好半会儿，妥协道：“那王爷准备要臣怎么改？”
姬无咎微微掀了眼皮瞧他：“不如就从世子的自称开始吧。”
“臣——”言辞下意识地张嘴吐出一个音节，只是还没将话说出口,偏头对上对面的视线,喉咙滚了滚,强行将涌到嘴边的话改了口,“我明白了。”
姬无咎看着对面因为迟疑而显得有些纠结烦恼的样子,抿了口茶,心情居然忽然间好了不少。
微微朝后靠在椅背上,低笑道：“既然世子已经表明了心意，那本王自然也不能太吝啬。”
从怀中取出了个盒子，随手放到了桌子上，往言辞的方向送了送：“打开看看。”
那是个看起来仿佛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收纳盒，外壳是银制的，上面雕刻着细密繁复的花纹，看起来精致无比。
言辞稍稍起身将盒子拿在手里暗暗掂量了会儿,听见里面轻轻的撞击声,奇怪道：“这是什么？”
“难得世子和本王之间心意相通,”姬无咎似笑非笑：“这当然算是定情信物。”
言辞被这一句话堵得脸上隐约发烫，只是迎着对面的视线，也不敢说什么，闷头将盖子掀了。
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个小小的黑色药瓶，瓶口被条红绸塞着，拿起来掂量一下，里面被装的满满当当。凑近了闻，只有一点古怪的味道从瓶子里面溢散了出来。
言辞：“是药？”
姬无咎吹了吹茶盏里浮起来的茶梗，漫不经心地回道：“抑香丸。”
言辞听着声音，正在拔着瓶盖的动作猛地顿了顿，怔怔抬头：“什么？”
自从之前红湘对他提过如何抑制凤君的发热期后，他闲来无事时，也刻意去关注过这方面的讯息。
只是无奈他的消息网实在闭塞，想要在不经过言成荣的情况下找到抑香丸，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再加上后面意外频频，这件事就暂且搁置了下来。
但倒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些时间，他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拿到药。
言辞将瓶子里的东西微微倒出来些许。
药丸通体雪白，看起来只有指甲盖大小，配着他糅合着药味而形成的独特香气，乍一看像是一个个小糖丸似的。
“本王的信物，世子看起来似乎非常满意。”姬无咎问道，“那礼尚往来，世子不应该也回送本王点什么？”
言辞：“王爷想要什么？”
姬无咎反问：“这不是应该世子自己去想吗？”
言辞绞尽脑汁地想了一圈。
平日里但凡有什么来自别国的进贡赏赐，最顶尖的一波总会有姬无咎的一份。就光这个屋子里他能见得到的东西，他有的，姬无咎全都有。
不但有，还要更好上三分。
而他没有的，姬无咎那里找找，说不定也能有。
这种情况下，他也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可送的。
“我想着，”瞄了瞄对方老神在在的神情，厚着脸皮道：“送些金银珠宝什么的俗物实在太没新意，送些香囊罗帕之流，又怕王爷觉得不是我亲手做的诚意不够。所以，思来想去……”
姬无咎含着笑听他瞎编。
言辞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了过去，郑重其事地道，“此玉是我贴身之物，今天赠与王爷。此后，无论王爷有什么诉求，只要拿此玉佩，我会无条件地为王爷做三件事。”
话是好话，但是怎么听，比起定情，倒是更像是报恩。
姬无咎看着手里的玉佩，淡淡问道：“无条件？”
言辞轻咳一声：“只要不违反律例，不违反道义的话，不违反原则的话。”
反正他的原则多如牛毛，而且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实时添加。
根本没在怕的。
姬无咎眉梢微扬，自然也是看透了他的那些小心思。
但是奇怪的是，他对此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手里把玩着言辞递来的那块玉佩，好一会儿，又将玉佩递还过去。迎着对面不解的眼神，“呵”地轻笑了声道：“第一个要求，替本王将玉佩系上。”
言辞愣了愣，一时没能跟上节奏：“……？”
“怎么？这是违反了律例，道义？”姬无咎将尾音拖长了些许，“还是违反了世子的原则？”
言辞听出了对面话中的戏谑，脸上微微热了热。
清了下嗓子，迟疑道：“这是第一个要求……王爷真的只要我做这个？”
姬无咎：“听世子的意思，世子是希望本王提出什么别的要求？”
言辞眨了下眼：“不，我觉得这个要求提的很好。”
说着，也不等姬无咎再反悔，赶紧把玉佩接过来，而后微微弯下腰，仔细地将玉佩上的绳子从他的腰封上来回穿梭，打成一个结。
姬无咎微微垂眸看着面前这个几乎和自己贴在一起的青年。
从他的视角里，能看见言辞白皙的耳廓下，薄薄的耳垂透着淡淡的粉。迎着光，像是半透明了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捏捏。
只是还没来得及伸手，却见对面已经结束了动作，微微后退两步仰头看他：“好了。”
姬无咎注视着言辞，淡声道：“第二件事。”
“你是凤君这件事，除了本王，与姬家相关联者，不能再有任何一人知道。”
言辞更懵了。
这是什么鬼要求？
他本来就是因为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所以才和姬无咎签订这样丧权辱国的条约的不是吗？
比起用第二个条件来约束他，反而是姬无咎本人那边才更需要担心一些吧？
姬无咎：“回答呢？”
言辞表情有些微妙，觉得自己是真的理解不来他的脑回路。
但是既然对方提了，想来与他也没什么影响，索性直接点了点头：“我知道。”
“除了对王爷，其他人我谁都不会说的。”
姬无咎伸手将腰间系着的那块玉拿起来在手里捻了捻，好一会儿，再看看言辞：“至于第三件事……”
言辞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着他开口，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间竟还有些紧张。
“第三件事，本王需要好好想想。”姬无咎莞尔，“毕竟世子可是说过无条件完成的，本王得想出个更有趣要求才不辜负世子心意。”
言辞：“……”
不，请你狠狠的辜负我。
就像前两次一样。
我不值得尊贵的你去怜惜！
但是他心里的哀嚎姬无咎却一无所知。
推开窗往外看了看，屋外的天已经全阴沉了下来。
“时候不早，本王也就不久留了。”
言辞道：“那我送送王爷。”
姬无咎淡淡道：“外面风正大，你的病还没好利索，又想再继续在床上躺上几天？让院子里面守着的丫鬟送本王出府就行了。”
又看了眼言辞，意味深长地道：“只是世子也该知道，荣王府里也并非铁桶一块，世子身处其中，有些事情也该注意着好好清算清算了。”
说着，略略整理了下袖口，抬步出了门。
言辞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姬无咎离去的背影，一直到外屋的门传来“吱呀”两声，渐渐连脚步声都远了，他这才缓缓地吐了口浊气，拖着脚步走到书案前坐了下去。
有一说一，每次和姬家这两人打交道，可真是要比生病还要累的多。
生病只是身体乏累，但跟他们呆上一个时辰，那可真是从里到外全方位的疲惫。
思索着姬无咎最后的那句话，微微叹了口气。低头瞥了眼被姬无咎扔到一旁的书卷，百无聊赖地拿起来翻了翻。
好在虽然是穿书，但是至少这里用的文字还是汉字。粗略扫一眼，做不到一目十行，但五六行却也问题不大。
书的名字叫《并蒂》。
讲的是一大户人家生了个双子，却因为听信双子不祥，所以偷偷将更羸弱的那个藏起来，结果多年后，长子去世，为了保住本家继承的身份，所以强行将被藏起的次子再次推到幕前，顶替长子身份所发生的一系列故事。
言辞眼皮微微一跳，突然就明白过来姬无咎之前那句试探的灵感究竟出自于哪里。
虽然整本书按照他现在的眼光来看，剧情略几分狗血，但是通篇下来，有理有据，逻辑自洽，看起来竟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
——总比他实际上是个穿越者，穿得还是个小说世界来的靠谱多了。
顶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将书又放回到书架上，言辞转身，踱步走到窗边看了看。
乌云层层密密地压着，风声呼啸，将庭院里的树枝吹得噼啪作响。
言辞被冷风吹得微微打了个颤，又将窗户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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