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黄昏前后就会抵京,方伯也来了,而且听闻因为有老夫人在的缘故,稍后阮侍郎还会携夫人亲自来城门外迎候。
一是有这层缘故,二是南平侯在京中多少有些人脉关系和旧识,恐怕届时不止阮侍郎夫妇二人。再者,越临近京中,往来的官宦和家眷就越多,早几日就有不少途中照面的,都会唤几个孩子来见过长辈,最后入京的这段应该更是。
是以,夫人的意思交待下来,今日所有一对一的课程都取消了,让几位公子小姐们自行安排,一处可以,不在一处也行;总归,今日入京,谨言慎行,也让几位管事妈妈都照顾仔细些。
几位管事妈妈都心领神会。
今日侯府入京,京中多少双眼睛看着。
祖宗们这处是决计不能出乱子的……
几位管事妈妈们如临大敌,但祖宗们却全然不同!
当几位管事妈妈分别告诉各自伺候的小祖宗今日不用上课时,祖宗们虽然不在一处,但听完之后,都无比默契得在各自的管事妈妈面前欢呼,跳跃,咋呼和蹦跶起来!
连在喝粥的阮陶都能远远听到崽崽们的欢呼声!
海南和紫米都忍不住低头掩袖笑着。
阮陶嘴角也微微扬了扬。
人类幼崽儿的欢喜有时候很简单。
得了喜欢的小糖人会欢呼,拿到了想吃的糖果会欢腾,凑到一块儿没有理由就可以蹦跶,只要其中有一个人蹦;看蚂蚁可以看一下午,对树上有什么永远充满好奇,见到小鸟也不管自己有没有翅膀就想上去抓;下雨了会开心,下大雨了更开心,下大雨马车走不动了简直超级开心!
但所有的这些之中,又以不用上课是最开心的!
值得一切欢呼,闹腾,蹦跶和上房揭瓦!
行吧,让你们尽情欢呼、闹腾一日!
等到京中,有固定授课场所了,就加码!
晨读,授课,晚自习和晨跑也加上,嗯,新院子,还有不少要维护,大扫除也不能漏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嘛!
届时就没有时间往她跟前凑了!
阮陶继续慢悠悠喝着粥,也吩咐了声,“让几位管事妈妈看着些,最后一日了,别把人驿馆给拆了。”
海南当即心头一凛。
这一路,驿馆的床都没少蹦塌过!
夫人严厉能好几日,过几日又好了伤疤忘了痛!
床榻过,桌子塌过,就差马车了!
因为夫人说了,谁的马车塌了,谁就跟着走一路!
祖宗们人小鬼大,马车是从来没崩塌的!
眼下,还有大半日就抵京了,祖宗们又在兴头上,若是不提醒一声,搞不好真的会上房揭瓦之类……
海南心中唏嘘一声,然后快步离开屋中。
屋中就剩了阮陶和紫米两人。
八月上旬,天气原本该渐渐转凉的,但今年日头似是凉得尤其早,听曲大人和同行的侍卫说起,这入秋起码提前了半月,也得亏夫人让贺妈一早就备好了秋衣,披风。
昨日起,府中上下都换了秋衣,老夫人还同四公子,五公子,还有六小姐一道踢了毽球,也未着凉受冷。
夫人在大事小事上,关键处都看了,旁人做起事来也有主心骨。
如今方伯来了,也临近京中了,诸事也都顺起来了。
紫米上前给她阮陶添茶。
“我还要油条。”阮陶又看向紫米。
紫米愣了愣,还,还要啊……夫人今日的胃口好像特别好……
但又好像不只是今日。
仿佛在惠城那会儿,夫人的胃口就忽然好了起来。
约莫是,侯爷过世那会儿……
这个念头让紫米一哆嗦!
自己在胡思乱想着些什么!
也就赶巧的事儿,记不住前后几日,应当是操办侯爷丧事那阵子,夫人从早到晚忙得都没有空闲时候,除了累了,乏了,就是饿了……
对!
紫米觉得找到合情合理的缘由了,夫人那阵子是太忙了,所以胃口也好,不然,怎么能撑得过。
这个念头让紫米觉得合情理了。
“哦,对了,豆浆也还要。”阮陶又补充了一句。
紫米手一抖,诧异得看了夫人一眼。
但看夫人眼神不像是说笑的,紫米这才赶紧应声,然后低头快步出了屋中去取。
阮陶也缓缓放下手中勺子,一碗热粥下肚,胃里暖暖的。
这种感觉很踏实,也很舒服。
从前事情忙的时候,总顾不上吃饭,觉得什么都没有手上的工作重要,经常连对付一口的时间都没有,就想着赶那么几分钟,不是漏吃,就是少吃,再不然就是晚吃,当下看起来没什么,但日积月累,最后对不起的都是自己和胃。
等后来胃不好了,见到东西要么没胃口,要么有胃口,但稍微两口下去又会胃疼。
喝水,也只能喝温开水。
人类最容易的满足感和幸福感都成了奢侈的摆设。
但早前忙起来的时候仍不觉得。
等到了这里,日子过得很慢,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事儿,但可以殷实得对待每一顿饭,遇到喜欢的,觉得好吃的,还多吃两口;既不暴饮暴食,但能偶尔犒赏自己,反而能让人心中平静。
当然,还有就是这间驿馆的豆浆油条是真的很好吃……
吃饱了才有力气啊。
毕竟,黄昏前后就要抵京了。
听方伯说起,阮侍郎夫妇会来城门迎候,大概率还会有京中同南平侯府,以及傅伯筠走得近的世家子弟会来。诚然,里子里是不是真的走得近还得打个问号,但至少面子上得过得去。
也总不能人家问候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饿了,那多尴尬……
凡事有备则无患。
早饭多用些也没事,晌午还指不定在哪里落脚。
今晨起就是阴天,兴许路上为了避雨,都只能对付着,毕竟黄昏前后就抵京了。
稍后要让紫米提醒几个管事妈妈一声,多备些零嘴在车上,免得几个崽崽饿。
思绪间,岚玳正好回了屋中,“夫人,取回来了。”
岚玳把她要的东西呈上——一面手帕。
一面沾了洋葱榨汁的手帕!
阮陶闻了闻,顿时眼眶中泪光盈盈。
岚玳光是看着都跟着皱了皱眉头,身子稍稍后倾……
好家伙!
阮陶连忙摇了摇头,将神智从洋葱味儿里恢复出来。
嚯!
这洋葱榨汁浸手帕的威力!
不知道比之前傅伯筠出殡时的手帕裹洋葱片大了不知道多少!
毕竟,连分子结构都变了……
只要紧紧捏在手心里,身上再带些香囊,离远些是闻不出来的;近些,也没那么容易闻出来。
毕竟,贺妈捯饬这个味道都捯饬了一路了。
眼泪都不知道多流了多少,终于搭配出了同香囊里的配料综合之后,旁人闻不大出来的味道。
但唯一的问题是,洋葱榨汁的效果是更好了,但持久性变差了。
因为洋葱榨汁更容易挥发掉。
手帕上残留的味道肯定不如整瓣洋葱片握在手帕里来得持久……
这是个问题。
阮陶反复看了看手中的手帕,想着从黄昏前后起,城门口有一批人,晚些去鹿鸣巷兴许还有一披人,等到明日,府中的一切都安顿好了,应当还会有不少人陆续来府中表示关切……
而且,还有不知道今日还是明日就会上演的“许二”的大戏!
怎么平衡效果和持久性之间的问题?
阮陶托腮,好像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
但这么看来,洋葱榨汁和裹洋葱片的法子看起来需要灵活运用了……
阮陶轻叹一声。
办法应该有,肯定有,只是眼下一时还想不到……
也只能暂时如此了。
“岚玳,铜镜呢?”阮陶随口问了声。
岚玳赶紧从袖袋中取出来,双手递给阮陶。这面铜镜小巧,可以随身携带,夫人要的时候就能取出来,很方便。
阮陶拿起铜镜,仔仔细细看了看自己的眼睛,还有鼻尖处。
对!
一定包括鼻尖!
哭是一种情绪。
当情绪忽然上来的时候,泪腺是一种发泄方式,但情绪作用下,鼻尖其实也会骤然一酸。
所以,很多人在真正伤心大哭的时候,鼻尖都是红的。
虽然不绝对,但至少可以通过观察,做大概的排除。
阮陶对照着铜镜,认真确认了下洋葱榨汁和裹洋葱片的效果。
还是有差别的。
看来,到城门口那一撮的时候,还得是洋葱榨汁才行……
看着阮陶顶着手帕出神的模样,其实岚玳心里其实了然,虽然知道不当说出来,但岚玳大抵也猜得到夫人是怕到时候哭不出来!
虽然,她也知晓夫人在意侯爷。
不然侯府这一大摊子事儿,还有老夫人和府中的几位公子小姐,夫人怎么会这么尽心照顾着?
可夫人是真的哭不出来……
这比要夫人看完一整本账册还要难!
浮夸些,夫人就是吃账本也比让夫人哭容易!
岚玳也头疼。
好在,虽然等了些时候,紫米还是取了豆浆和油条折回。
食物面前,夫人终于没再仔细考量洋葱榨汁还是洋葱片的难题。
驿馆不比在府中。
府中的小厨房随时都可以兼顾,但驿馆里的小吏还要兼顾旁的事,所以紫米来回要了些时间。
洋葱这劲儿终于过了……
岚玳心中唏嘘。
但不多时,海南也匆匆回了苑中,“夫人……”
享用美食的阮陶心情正好,“嗯,怎么了?”
海南一脸莫可名状的表情,然后欲言又止道,“四公子和五公子……”
哦豁!
光是听到这两个名字并列出现在一起,岚玳和紫米的头都跟着大了!
而且,刚才夫人今晨才说了今日不上课的情况……
三人齐刷刷看向夫人。
夫人还在继续淡定得喝着豆浆,“说吧,是床蹦塌了,还是柜子散架了,还是桌子缺胳膊断腿儿了?”
她要是没心理准备,她都不叫阮陶了。
-_-||
岚玳和紫米汗颜!
海南听完却迟疑了一瞬,然后赶紧低头,支吾着,“四公子和五公子实在是太高兴了,奴婢方才还没来得及赶去……”
海南略微停顿。
屋中都沉寂了!
就是海南还没来得及去提醒的意思……
屋中至少有绝大多数的人一个头变成了两个,而且很有可能,在现场,朱妈和刘妈的头不止变成两个,很可能会更多!
总之,岚玳,海南和紫米都尴尬得脚趾扣地了。
哟~
阮陶缓缓抬眸,那看来都不是床,柜子和桌子的问题了……
阮陶环顾四周。
嗯,当然也包括屋顶和窗户。
最后,阮陶的目光在屋顶这处定格了下来……
好像感应到了些许。
海南也差不多注意到夫人的目光了,只好道,“四公子和五公子闹腾得太厉害,屋顶给捅了个窟窿……”
岚玳和紫米这次是真的脚趾扣到地面了。
阮陶慢慢放下手中碗筷,重新慢悠悠看向屋顶——哟,造反到新高度了!
绿鲤鱼,红鲤鱼,与驴*2!
更主要的是驴*2……
岚玳、海南和紫米愁死了。
阮陶平静问起,“屋顶捅了个窟窿,怎么做到的?是翻墙还是上房揭瓦了?”
阮孙和阮钱不在,但阮赵和其他侍卫也不应该是吃素的啊。
毕竟,驴*2如果要上房揭瓦,目标也挺明显的……
总不至于瞎到这种程度。
阮陶是觉得不大合理。
果然,海南深吸一口气,嘴角不知道怎么放才好,“鱼竿……”
阮陶:“……”
阮陶以为听错。
海南索性一口气说完,“四公子和五公子看着鱼竿儿好玩,非要玩,然后两人就在屋中玩鱼竿儿,然后,然后……”
然后,海南实在说不下去了,点到为止。
鱼竿儿啊……
阮陶若有所思托腮。【mark一下,后续要考】
祖宗的力量,超乎你想象。
阮陶之前轻叩桌沿,“我想学钓鱼了,回头告诉贺妈一声,在京中找个会钓鱼的师傅。”
岚玳:“……”
海南:“……”
紫米:“……”
*
时间回到一盏茶功夫前。
看着屋顶上那么大的一个窟窿,傅长歌和团子都惊呆了。
不!
应该说,所有的管事妈妈都惊呆了!
下巴纷纷掉在地上,但没有人记得捡起来!
然后,就见朱妈的脸色“嗖”的一声变红,整个人如同被火烤了一般!
糟糕!
土拨鼠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等土拨鼠缓缓转身,嘴都没来得及张大,就被朱妈一拳捶在头上!
(pД`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