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毖泉也确实一脸苦大仇深模样,尤其是当阮陶慢悠悠晃到自己跟前,若无其事套着近乎,“哟,在读这本呀?”
傅毖泉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顿时又一黑,也不掩饰了,不乐意得放下书册,不满道,“不是你让我读的《九羊传》吗?”
傅毖泉理直气壮说完,自己倒没什么。
但阮陶,阮陶身后的贺妈,以及傅毖泉身后的李妈都愣住。
傅毖泉一次皱眉看向这三个人。
李妈头大,尴尬凑到自己小主子耳畔,轻声道,“大小姐,是《八羊传》……”
傅毖泉:“……”
傅毖泉方才还是黑黑的脸,顿时一红。
下意识偷偷看向书册扉页,果真赫然写着《八羊传》几个大字!
傅毖泉:“……”
傅毖泉恼火。
有种你明明就很气,还有把柄被别人抓在手里的感觉!
李妈头疼,但知晓大小姐这个年纪是最需要颜面的年纪,明知自己错了,也不一定能下得来台。
李妈也不吱声了。
傅毖泉果真如李妈料想的一样,有些下不来台。
因为阮陶就在对面,哪怕李妈刚才已经够小声了,但她方才的那句《九羊传》不可谓不掷地有声。
傅毖泉果然脸色挂不住,朝着身侧的李妈小声嘟囔一句,“八羊九羊有什么区别,不就多一只羊吗?”
李妈只能噤声:“……”
李妈心中轻叹,幸好贺妈在同夫人说话,夫人没听见,不然……
李妈可不想成第二个刘妈,每日都在地上找缝。
贺妈确实在一侧同阮陶附耳。
阮陶刚才愣住,是因为她的确让贺妈以她的名义挑一本古籍给傅毖泉今日晨读用!
她同贺妈说的要求是,晦涩,难懂,拗口,但同时,还要有内涵,最好是讲古时的风土人情与山川流域。
贺妈当时就听得头大,“夫人,大小姐会以为您刁难她……”
“不然呢?”
她这么大费周章做什么?
贺妈当即无语。
但随后,就是傅四四钻狗洞的时间,所以阮陶只知晓贺妈安排下去了,但不知晓贺妈根据她的形容,给傅毖泉量身挑的什么书。
但看傅毖泉刚才的模样,唔,贺妈的执行力堪比宋伯。
只是她事先也没从贺妈这处听说书册的名字,所以傅毖泉提起的时候,她是愣了愣的,怕穿帮,所以目光赶紧看向贺妈。
贺妈这处也愣了。
一是,贺妈自己也忽然反应过来,大小姐这处的事情是按照夫人的交待做过了,但她一时疏忽,竟忘了提前告知夫人一声书册的名字。
其二,不是叫《八羊传》吗?怎么忽然从大小姐口中听到《九羊传》几个字?难道,是她记错了?
所以,当时其实连贺妈自己都是懵的。
而且,贺妈还是几个人中最懵的一个!
但夫人的目光已经询问般投来,贺妈深知不能在旁人面前,尤其是府中的公子小姐以及管事妈妈面前出错,所以也附耳上前。
这就出现了刚才傅毖泉说完《九羊传》之后,贺妈和李妈赶紧各自附耳的神奇一幕。
而更神奇的是,因为双方都各怀心思,所以阮陶未置可否,只淡声道了句,“好好读,一个一个字读,读错字就不好了~”
阮陶是随意敷衍了一句,掩饰过去。
傅毖泉和李妈心里都跟着再次咯噔一声。
尤其是夫人最后那句话末尾的声调,让人一听就明白了——夫人什么都听出来了,还是给大小姐留了颜面。但又不能全然留足颜面,会让大小姐有恃无恐,所以夫人才半是敷衍,半是拐弯抹角,只在最后浓墨重彩得点了一句。
夫人心里跟揣了块儿明镜似的,还能有什么不知晓的?
夫人原本就精明,这府中上下,什么事,什么人能瞒得过夫人的眼睛?
只是看夫人要不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李妈心中再次叹了叹,然后忧心得看向大小姐。
傅毖泉还在懊恼中。
一半,确实是懊恼自己怎么这么恍惚大意,连《八羊传》还是《九羊传》都没看清楚!
原本这件事是自己占理的,却忽然变成自己不占理了!
而另一半,就算是她没上心,把《八羊传》想当成看错成了《九羊传》,那也只是她有没有认真的问题,但这些的由来,不都是因为阮陶特意给她挑了这么一本刁钻,拗口,晦涩,根本看不懂,也不可能晨读下去的书吗?
还特意来恶人告状!
其实对方心里清楚得很!
她才是吃了哑巴亏的那个!
傅毖泉越想越气。
她昨日怎么就会忽然鬼迷心窍一段,觉得阮陶好的?
是,就算是阮陶对她好,也是一阵一阵的,恐怕最多的,是看自己的心情,所以好一日坏一日,没个准数的。
傅毖泉心中忍不住腹诽。
但腹诽时,又察觉一侧担忧的目光。
她知晓是李妈。
傅毖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也将恼意跟着咽回了喉间,然后余光瞥到李妈在一旁松了口气。
可李妈是松了一口气,傅毖泉却被这口气憋得面色铁青,但又奈何不了,只能继续懊恼得低下头,看着这些晦涩的文字。连认全都困难,自然更读不通畅。
傅毖泉原本咽下去的火气,又在读了一句,根本读不通之后,“嗖”得一声窜了上来。
傅毖泉刚要开口,但抬眸正好看到阮陶回头,目光瞥向她。
傅毖泉顿时一愣,莫名被她这一瞥里的气势将火气碾压了下去……
傅毖泉愣住:“……”
等回过神来,已经见阮陶转身,往傅长允那处去了。
傅毖泉当下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可刚才那一瞥,分明没有尖锐和犀利在其中,却掷地有声。
这种感觉就像,就像祖父和父亲还在的时候一样……
傅毖泉还有有些懵。
太像了。
这种像,不是长相,而是母亲身上,如同祖父和父亲还在时的气势,运筹与笃定……
傅毖泉懵懵放下手中书册,再次朝阮陶的背影看去。
——但阮陶,明明只比她大不了两岁啊……
*
在傅毖泉的错愕中,阮陶已经行至土拨鼠跟前。
土拨鼠看到她,当即叉腰,扭头,发出了很不情愿,并且声音很大一个“哼”字!
贺妈头疼!
阮陶还没来得及在土拨鼠小盆友跟前蹲下,看看他额头上的包怎么样了,就听“啊”的一声,朱妈一拳揍到了土拨鼠头上。
土拨鼠呲牙,“疼疼疼!本来额头上就有包了,头顶还要再起一个!哼!”
话音未落,朱妈凭借实力回击,“信不信再起一个?”
土拨鼠:!!!
土拨鼠很生气!
但土拨鼠很清楚后果!
土拨鼠老实了。
贺妈无语。
阮陶险些笑出声来,朱妈天生是土拨鼠的克星!
土拨鼠在朱妈这里没有讨到好处,眼见阮陶在自己跟前蹲下,土拨鼠委屈,“都有两个包了,还要晨读!太欺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