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贺妈不得不开口提醒一声。
她如果不“善意”提醒,恐怕夫人在刚才犹豫半晌之后,看模样是准备伸腿,尝试把五公子从床榻上轻轻踢下去的……
对!
动作是踢。
程度是轻轻地。
动机是尝试。
虽然这一整套连贯的动作在贺妈看来能一口气完成的可能性也不大,但从夫人的脸色还是能明显看到夫人内心矛盾和挣扎……
贺妈看得都头大了。
虽然夫人同府中的几位公子小姐还算相处“融洽”,但毕竟,夫人年纪也不大,往前回溯半年,自己都是府中千娇百宠的掌上明珠一个,哪里带过孩子,能同这些公子小姐相处到这幅模样已经让人意外了……
侯府出这么大的变故,谁都不想看到。
但谁都要看得开。
看得开,才能继续往前走。
所以早前在侯府也好,眼下在去京中的路上也好,夫人同几位公子小姐之间的相处既有语重心长的教导,有聘请名师的慎重,还有时不时不着调的逗弄。
贺妈也说不好……
总归,眼见着夫人虽然半嘟着嘴,但总算将脚伸回去的时候,贺妈也跟着叹了口气,“夫人,要不,老奴让朱妈将五公子抱回去睡吧……”
五公子还小,如果睡觉的时候好动,又没法叫醒。
贺妈是怕她睡不好。
“不。”
没想到阮陶却当即拒绝。
贺妈错愕。
“我明日要第一个拎他起来晨读!”阮陶坚定!
贺妈心中奈何。
又上来这劲儿了!
还说不动。
贺妈无奈,“老奴是怕夫人睡不好……”
贺妈总是关心阮陶的。
阮陶却道,“他再让我睡不好,我就把他轻轻踢下去。”
果然!
她是最了解夫人的!
连“轻轻地”这样的形容词都猜对了!
贺妈语重心长,“夫人,去京中路途遥远,不歇息好,只怕后面还有这么长的时间没精神,就算去到京中,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处置呢……”
贺妈是清醒的。
但阮陶更清醒!
一晚上没歇息好,还可以白天继续歇息!
但是头疼就不一样了!
又不能一直扎针!
杀鸡儆猴,哪有杀到一半不杀的?
那猴子岂不翻天了?
不能给猴子机会!
阮陶胸有成竹,“放心吧,贺妈,我能应对。”
贺妈:“……”
估摸着夫人口中说的能应对,不是半夜醒来五公子在地上,就是明早起来五公子在地上。
未必是真的踢下去,但肯定是要做做样子的。
小孩子不好管,五公子和四公子,二公子还不同……
二公子是懂事了,四公子是有些憨。
五公子这处不趁眼下把规矩立好了,等日后长大,或是再近些,等到京中都怕是会闯祸。
毕竟,京中不同惠城……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么多耳朵听着,都等着揪侯府的错处。
府中这些公子小姐若是不同夫人齐心,指不定会生出多少事端来……
夫人这么做也是对的。
而且,夫人都这么说了,也这么定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夫人这处,贺妈总是要多上心的,贺妈轻声,“那夫人先歇着吧,老奴今晚在外阁间守着。”
阮陶轻嗯一声。
其实,贺妈的顾虑,阮陶大抵也能猜到;贺妈是全心全意替她着想,她都心知肚明。
等帘栊撩起,贺妈出了屋中。
帘栊落下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宁静。
帘栊落下的风将夜灯带的微微颤了颤,更添了几分夜深与安静。
看着熟睡的土拨鼠,阮陶忽然灵机一动。
她刚才怎么没想到的!
土拨鼠睡外面,兴许会被她踢下去;但如果土拨鼠睡里面,嗯,那就顶多是面壁……
阮陶都不得不佩服自己。
以前总是太忙,同小孩子接触的机会很少;但随着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好像也真的开始慢慢得心应手起来。
譬如,像眼下一样。
她原本是想直接将土拨鼠抱过去的。
但很明显,土拨鼠有很丰富的对敌斗争经验,所以她刚一伸手接触他,他就习惯性不配合,就不让阮陶能抱起来。
阮陶也从最初的“嘿!我就不信了,小样儿”,到后面“还是放过自己吧,用推,实在不行用踢也行”……
总归,土拨鼠的位置被挪动到了里面,阮陶牢牢占据了床榻外沿这边。
终于,阮陶侧过身,可以好好躺下了。
今日才可是启程去往京中的第一日。
从晨间惠城名流送别开始,到马车上看账册,教导傅毖泉,到方才傅毖泉刚走,阮陶好像终于有时间阖眸休息了。
结果刚闭眼没多久,正在进入梦乡的时候,忽然觉得背后一暖。
阮陶整个人一愣。
遂即清醒了。
背后暖呼呼的一团,应该是土拨鼠翻过来靠着她了。
阮陶:“……”
阮陶是知晓傅四四的睡姿,是呈大字型的。
傅四四午睡的时候阮陶见到过。
但土拨鼠大多时候在叽叽喳喳讲话讲得不停,连安静的时间都少有,更勿说这么老老实实靠在她后背。
阮陶一个人生活习惯了,也大多数时候都在工作和工作的路上,还从未像眼下一样,有个暖呼呼的小家伙,就这么软软靠在她背上。
除了靠着,什么都没有。
安静得,像小猫,小狗,或是……
阮陶莫名想起了荷兰猪……
这话题扯得有些远了。
阮陶回过神来。
但很快,一个世纪难题就摆在了阮陶眼前。
背后的土拨鼠要不要管?
如果不要管,她睡着之后,下意识翻身,土拨鼠会不会被压扁……
不知为什么,阮陶脑海中自觉浮现出一幅画面,缩成一团靠在她背后的土拨鼠忽然被压成了纸片。
阮陶:“……”
虽然是自己脑补的,但毕竟,对方都成纸片人这么薄了,再次想想这个画面,阮陶还是忍不住喉间重重咽了咽。
阮陶果断转身!
伸腿!
土拨鼠被推到了靠墙壁的地方,也终于消停了。
简直太恶毒了!
阮陶心中再度感叹,自己恐怕真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譬如,做恶毒继母的天赋!
……
终于,土拨鼠的位置和朝向解决好了,阮陶重新侧身准备入睡。
但这次,阮陶刚闭眼,土拨鼠虽然没有靠在阮陶背上,或是朝阮陶这边挪过来,但土拨鼠好像说!梦!话!了!
阮陶:“!!!”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她是不想听的!
但夜色寂静,土拨鼠又离得近;阮陶还没来得及捂耳朵,就听到了土拨鼠大致是在呢喃,“母亲,我不想睡着,我睡不着”之类。
阮陶想起助理之前同她感叹的,小孩子睡前一直想着什么事,就会反复惦记,做梦都会惦记。
阮陶心中轻叹。
以前只当是助理闲谈时的打趣话,眼下只觉简直是真理!
“母亲,我睡不着……”
x2
x3
x4
而且,随着土拨鼠的水平距离离阮陶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
最后,贴在她背上说睡不着!
对!
其实已经半打呼噜了。
阮陶惊呆了!
不是前一秒还在说话吗?
这一秒就靠在她后背睡了!
对!
不仅是靠着!
这次还伸手抱了她。
阮陶:“……”
但阮陶很庆幸,眼下她估计在睡梦中的土拨鼠眼中就是工具人,或者是工具枕,所以她就算是被土拨鼠的小爪子抱着,她也没有明显的头疼迹象。
但兴许是土拨鼠抱得太紧了,又兴许是她做贼心虚;所以,当背后的土拨鼠软绵绵抱着她,口中还蹦出一句撒娇却并不怎么清楚的“母亲,我真的睡不着”的时候,阮陶恶作剧心起,嘟囔道,“睡不着就起来背书啊,日日勤拂拭,卷起来呀……”
只是隔一阵,等贺妈撩起帘栊入内时,却见夫人同五公子都躺着入睡了。
而且,五公子还靠在夫人怀里。
夫人也伸手揽(固定)着五公子。
一幅和谐模样。
贺妈:“……”
贺妈笑了笑,轻轻摇头,然后只是上前,悄悄牵了牵被五公子踢到一边去的被子给他们母子盖好。
一宿无梦。
等翌日,土拨鼠小盆友先醒过来,迷迷糊糊睁眼。
然后左看看右看看,好些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
终于,等看清身边的人是阮陶时!
“啊!!!!!”
土拨鼠尖叫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