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上完早朝的时候,已经接近了午时。他冲着王景弘吩咐道:“叫允熥过来一起吃饭。”
王景弘点头,不一会便领着朱允熥走了进来。“来,陪皇爷爷吃饭。”
朱元璋招招手,看着眼圈有些发黑的朱允熥问道:“怎么了,昨晚上没睡好吗?”
“回皇爷爷,孙儿昨夜看书看得晚了,所以有点犯困。”
朱允熥说完,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切。朱元璋面带微笑,满意的点点头,伸出手拍了拍朱允熥的头,笑道:“那就快吃,吃完了好好睡一觉。”
“好勒!”
朱允熥抓起筷子就开吃。一点也不废话。片刻后,朱允熥摸了摸嘴,起身告辞,说自己要回去好好的睡觉了。朱元璋挥挥手,看着朱允熥的背影,露出了一丝慈祥的笑容。一个时辰后,蒋瓛神色萎靡的走进了御书房。他昨晚在清江楼守了一晚上,本来想立刻向朱元璋汇报的,奈何等到午时朱元璋才下朝。然后又等到朱元璋吃过午饭小憩之后,这才找着时间走进了御书房。“你怎么也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朱元璋盯着手中的奏章,微微抬头问道。“回陛下,臣不是没睡醒,是没睡。”
蒋瓛躬身答道。他看着朱元璋那双锐利的眼睛看向了自己,浑身就是一哆嗦。“小三爷昨晚出了皇宫,微臣一直暗中守着。”
蒋瓛小心翼翼的说道。“哦,他昨夜一直都在外面?”
朱元璋顿感诧异,想起了刚才朱允熥说自己读书读得很晚时的样子,不由得被气笑了。“好小子,装的还挺像。”
他看着蒋瓛,沉声问道:“说,怎么回事?”
蒋瓛的头垂的更低了:“小三爷昨夜去了清江楼,留宿一晚,清晨才归。”
这句话一出,就连一旁站立的王景弘都是浑身一颤,看向蒋瓛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他竟然留宿青楼?”
朱元璋瞬间额头青筋暴露,挺直了身子问道,身子都在微微颤抖。蒋瓛点头确认,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咣当一声!朱元璋将御案之上的茶盅挥手扫落,站起身一脚就将蒋瓛踹了个跟头,口中怒喝道:“你为何不拦住他?”
“说!为何不拦住他?”
蒋瓛连连叩首:“陛下曾说无论小三爷做什么都不要干预,故此臣不敢拦住小三爷。”
“朕是说过,可是你难道就不长脑子?”
朱元璋手指着蒋瓛,气的浑身发抖,像一头发怒的雄狮般咆哮道:“难道他要杀人放火你也由着他?”
蒋瓛吓得脸色发白,又是连连叩首,嘴里连声叫道:“臣该死!求陛下责罚!”
一旁的王景弘见到这番情景,身子几乎都弯到了地上,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皇孙逛青楼!这可是天大的丑闻,要是被人知道了,皇家的颜面可往哪儿搁啊!他无比惊惧的偷偷看了一眼朱元璋,身子和蒋瓛一样开始颤抖,心中更是把蒋瓛全家都骂了个遍。“你奶奶滴蒋瓛,真特么是个猪脑子。”
“难道你就不怕皇上杀人灭口吗?”
他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无比小心的拾起地上的碎片,口中说道:“陛下息怒,想来只是小三爷一时好奇而已。”
朱元璋发了一肚子火,稍感平息,一屁股坐了下来,口中喝道:“说,你给朕仔仔细细的说来,若是敢有丝毫隐瞒,朕就砍了你的狗头!”
“小三爷白天去了五家酒楼,最后在隆兴酒楼里呆了很长时间,然后晚上便和酒楼的掌柜钱多多一起去了清江楼。”
蒋瓛连声说道:“然后他二人叫了几位官妓进入包间,直至深夜,几名官妓才从包间出来。”
好小子,竟敢还是两个人一起叫了好几名官妓!.......朱元璋心中连连冷笑,盯着蒋瓛,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他都干了些什么?”
一听这话,蒋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双眼放光,大声说道;“回陛下,小三爷啥也没做,只是和几名官妓聊天聊了一晚上?”
话音刚落,御书房里陡然陷入了一阵可怕的寂静当中。唉,这蒋瓛怕是已经吓得精神错乱了。......王景弘微微摇头,心中骂道:“真特娘的是个憨货,编故事都不知道编个像样点的。”
“男人大半夜的逛青楼,你说他聊天聊了一晚上,这特么也要有人肯信啊!”
朱元璋大概也被蒋瓛这话给整懵了,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盯着蒋瓛连连冷笑道:“蒋瓛,你找死!”
蒋瓛此刻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朱元璋看看,他指天发誓道:“此事千真万确,小三爷的确是和她们聊天聊了一个晚上。”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朱元璋冷声说道:“既如此,那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蒋瓛又是重重磕头道:“微臣怕被发现,只是透过窗缝远远看着,所以并未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
说完之后,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叫道;“对了,小三爷还一边聊着,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
朱元璋看着地上的蒋瓛,心中疑窦顿生。“蒋瓛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谎的,难道允熥真的只是和这些女子聊天?”
“可是他为何如此?”
朱元璋脑中急转,立刻就开始了脑补。“这孩子一定是对太子之争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恐惧,然而却无人诉说,也不敢向任何人说。”
“最后他只能选择到青楼这种地方,找那些素不相识的烟花女子说说话,以此缓解心中的苦闷。”
“是了,一定是这样的了!”
脑补完毕,朱元璋一拍大腿,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那种莫名的亏欠感又袭上了他的心头。“这孩子,活得太苦了!”
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出了御书房外,看着那棵巨大的老槐树怔怔发呆。什么是孤独?那就是心中有话找不到人诉说,所有的一切都只能自己扛着!......朱元璋突然就想起了他自己,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个孤独的老头啊!”
良久之后,他冲着身后的王景弘说道:“明日叫允熥过来,朕要和这孩子好好聊聊。”
.丞相府。李善长站在宽敞的书房里,看着面前的四位国公和两位侯爷,不由得一阵无奈。“你们下回能不能分开来?”
“难道真的不怕陛下有所猜忌?”
他苦笑着问道,目光中带着一丝忧虑。傅友德目光闪烁,咯咯笑道:“难道不来,陛下就不知道我们几个老家伙是一伙的了?”
他这句话立刻惹得屋里众人连连点头。“常升,你快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急?竟然一股脑的把我们都叫来了?”
蓝玉扯着大嗓门叫道。于是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常升。常升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上次从这里回去之后,我就专门安排了暗子随时盯着允熥,却没想到这孩子昨夜竟然偷偷从宫里溜了出来。”
“而且留宿清江楼,早上才又溜回了皇宫。”
这句话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尽管他们都想到了此事一定和朱允熥有关,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种情况。“陛下知道这件事情吗?”
李善长沉声问道。常升艰难的点点头:“我的暗子发现了蒋瓛和吕本府内的暗子。”
众人一听此话,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不用说,这件事情不仅朱元璋知道了,估计整个朝廷之上也已经是众人皆知了。“这孩子,怎么如此糊涂!”
蓝玉恨狠狠的拍着大腿叫道。然而众人此刻却根本没心情理他,都将眼光看向了李善长。朱允熥是堂堂的皇孙,竟然半夜三更溜出皇宫留宿青楼!这种事情要是被别有用心之人稍加利用,朱允熥别说太子之位无望,更有可能受到极重的责罚。见到众人都望着自己,李善长摇了摇头:“事情已然发生,最后的结果只在陛下一念之间,我们想也没用。”
一听李善长都说没有办法,长兴侯耿炳文顿时急了,大叫道:“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允熥受责罚?”
众人默然,都知道这件事情不会只是受到责罚那么简单,最要命的是朱允熥很有可能会因此而失去了争夺太子之位的机会。常升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头,懊恼的说道:“都怪我这个当舅舅的没有考虑周全,允熥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早就该给他定一门亲事,否者也不会弄出这么大的乱子。”
蓝玉一听就跳了起来,一脚踢在了常升的屁股之上。“那你还愣着做什么?”
“赶紧去找啊,别到时候允熥上瘾了,三天两头就往那青楼里跑,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他们都是男人,自然知道这种事情很容易上瘾。尤其是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更是如此。常升一脸苦逼的看向了众人,弱弱的问道:“你们哪家还有未过门的孙女,给咱提个醒啊。”
众人都瞪了他一眼,冯胜也是学着蓝玉给他屁股上来了一脚,嘴里骂道:“又不是市场里买菜,你特娘的早干啥去了?”
郭英更是撸起了袖子,指着常升骂道:“见舅如见娘,你还有脸当允熥的舅舅吗?”
说完之后,他直接抡起右手,大耳刮子就准备糊上去了。这几人都是常升的长辈,又都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一言不合就动手,直把常升吓的一哆嗦,抱着脑袋躲在了一边。“别整那呜里吧黑没用的东西了!”
李善长敲了敲桌子,环顾众人,沉声说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况且情况并非想象中那么严重,我们可别自乱阵脚,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一听这话,大伙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李善长,都觉得他这话太过轻松。皇族子弟逛青楼这种事情并非没有过,但那都是私底下的传闻。朱允熥这件事情可就不一样了,绝对会被对方抓住机会,摆在明面上来说,后果堪称极其眼中。“老李头,允熥可是皇孙。”
蓝玉又急了,大声叫道:“万一那清江楼的女子有了身孕,那可就成了大明朝天大的笑话。”
“到时候陛下的脸往哪儿搁?”
“我大明朝的天威何在?”
啪的一声,傅友德站起身来,拍了拍蓝玉,悠悠说道:“这种事情犹如万箭齐发,哪有那么容易就射中的?”
“再说了.......”他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寒光,“死人又怎么可能怀有身孕?”
这句话让众人心中俱是一凛,他们自然明白傅友德话里的意思。“颍国公,难道你已经?”
常升一脸疑惑的问道。傅友德点点头,淡淡一笑道:“怕你小子做事不用心,所以我也有人暗中跟着允熥。”
“不出意外的话,昨夜那几名官妓都已经失踪了。”
众人此刻心中都是轻叹一声,不知道说点啥好了。常升盯着着傅友德喃喃道:“你又何必如此?”
“据那清江楼的老鸨说,允熥是去研究青楼文化的,事实上也只是和那几名官妓聊了一个晚上,并未做其他的事情。”
这句话就像在书房了投下了一颗炸弹,炸的众人目瞪口呆。“你说啥?允熥去青楼只是为了聊天?”
蓝玉难以置信的叫道。常升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我话还没说完,你们就打我,我没机会说啊!”
众人立刻将眼睛望向了傅友德。谁知道傅友德也是摊了摊手说道:“前面有三个暗子各自藏在屋外,我的人无法靠近,所以并不知道昨晚允熥到底在里面做了些什么。”
话音落下,众人又转头看向了常升。片刻后,书房里又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窗外有呼呼的冷风刮过,一截枯枝飘了下来。飘飘荡荡,轻轻的落在了每个人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去青楼聊天?”
“他脑子里到底装着些什么东西?”
李善长望着窗外阴郁的天空,自言自语道:“这孩子怎么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