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城今天下起了鹅毛大雪。
雪花飘了一整天,山上、房顶上、树上、麦地里,到处都白茫茫一片。
到天擦黑时,雪才渐渐变小,可又刮起了西北风。
风雪交加,天寒地冻,西岭村早早就陷入一片黑暗。
孙传文难得没出去打牌,坐在炕头抽烟。
四妮儿跟建学坐在炕沿上,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机看动画片。
炕中间的小饭桌上,摆着一本账本和各种单据,孙建军盘腿坐着,一手拿笔,一手“啪啪”地按着计算器算账。
王丽云在隔壁锅屋刷锅洗碗,抽空往炉灶里头填了铲子无烟煤。
要是搁往年,可烧不上这种高级货,烧的要么是煤泥,要么是柴火,烟大,还烧不热乎。
还得感谢老天爷开眼,叫他们老孙家今年翻了身。
王丽云收拾完,回到卧室,把爷几个都吆喝起来,拿着个小扫帚扫床,扫完床又铺被窝。
她对这个炕很满意,这是夏天盖房子的时候新盘的大炕,占了半个屋子,睡下一家人六口没问题。
“六口还少了一个。”
想起最有出息的二小子,王丽云忍不住皱起眉头,问孙传文:“也不知道建国到哪了。”
孙传文说:“应该快了,前天不是给大队部打电话说今天能到吗。我估摸着得明天早上,下雪下得,县城到咱们镇上的路不大好走。”
孙建军插话说:“咱家该安个电话了,以后跟人联系方便。”
“安那玩意干啥!”王丽云没好气地说,“挣了钱要学会省着花,有的时候多想想没有的时候。”
事实上孙建军早就想安了,王丽云一听说安个电话要五六千,还得请客送礼,就一直拦着没让安。
孙建军把账本、单据、计算器都收到抽屉里锁上,去锅屋舀水洗脸洗脚。
院子里的老六突然跑出狗窝,“汪汪”叫起来。
孙传文拉开院子灯,披着棉袄出了房门。
老六两只前爪不停地扒着大门,看样子是想出去。
孙传文吼了声“谁呀”,见没人答应,就“咯吱咯吱”踩着厚厚的积雪朝大门走去。
老六见他走过来,欢快地摇着尾巴围着他打转。
孙传文从门缝里朝外看了看,又问了两句“谁呀”,仍然没人答应,就回头往屋里走。
老六见他往回走,就跑上去咬住他的裤脚使劲拽住、不让他走。
孙传文生气了,心说好你个老六呀,报假警不说、还拽老子裤脚不丢,看老子不教训你。
于是抬起脚就踢。
老六松开嘴,灵活地往后一跳,就躲开了孙传文的大脚。
孙传文一脚轮了个空,一下子重心就没了,加上地上积雪又滑,于是身子转了半圈,“啪叽”一下摔在雪地里。
王丽云听见动静,伸头从窗户一看,忙从屋里出来,扶起孙传文。
孙传文骂骂咧咧爬起来,指着老六恶狠狠说:“正好过年,砸了个笨狗吃狗肉!”
老六吓了一跳,嘴里发出一声呜咽,臊眉耷眼地跑到大门口,一边用爪子不停地挠大门,一边委屈巴拉地回头看向王丽云。
这孩子,就差张嘴说话了。
王丽云狐疑地说:“兴许外头有人。”
她走到大门口,抽出大门下头的闸板,老六迫不及待地从大门底下的缝隙钻了出去,然后“汪汪”叫着,踩着厚厚的积雪,撒开丫子向远处狂奔。
老六的叫声渐渐消失。
孙建军拿手电打开大门,左右照了照,没发现有人,老六也已经不见踪影了。
“真奇怪...”
“啪!”
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鞭响。
接着是骡子一阵“唏律律”喧腾。
然后他看见了两点跳动的亮光。
他连忙拿手电往亮光出一照,待到他看清亮光的所在时,老六的叫声也越来越近。
他激动地朝院子里喊:“建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