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刚响应国家号召,只生了个闺女,名叫邓娟,年纪跟孙建国差不多,在梅城县城东方国营商店当营业员。
她下班回家之后才知道晚上要去梅城大酒店吃饭,又是洗澡又是换衣服,捯饬了半天才出门。
司机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到梅城大酒店,孙建国叔侄俩早早就地在酒店大门口等候了。
邓娟见孙建国长得挺精神、打扮得也非常精干,眼睛忍不住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上楼的时候她偷偷问母亲孙建国是啥来头,才知道他是农村的,登时没了兴趣。
进了包厢,孙建国拿出菜单请他们点几个喜欢吃的菜。
邓娟知道孙建国叔侄俩多半也是找她爸办事的,就没客气,点了一个东海鱼翅、一个长江刀鱼。她妈更是要了瓶进口红酒。
孙建国面上没什么,心里却在滴血。
这娘俩是逮着冤大头往死里宰啊!
邓矿长军人出身,喝酒相当豪放,嫌小酒盅喝得不过瘾,直接用玻璃杯喝,两三口一个,孙建国实在招架不住。
还好有孙传武这个酒鬼帮衬,才把邓矿长陪尽兴,又不敢让他喝多了,一会还有正事要说哩。
晚上八点,饭吃的差不多了,邓刚他媳妇挺有眼力见,知道自家男人肯定跟请客的人有事要谈,就让司机送她跟女儿两个回家。
等娘俩走后,孙建国又敬了一杯,眼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孙建国给孙传武使个眼色,孙传武便借口上厕所,起身出去、把门带上。
邓刚见这个架势,知道戏肉到了,他对孙建国这个小伙子挺满意,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喝酒也很有分寸,便默默抽着烟等孙建国说话。
孙建国压低声音道:“邓叔,下午说的那个事,您给指点指点呗。”
邓刚弹了弹烟灰:“我估摸着车可能是借不了了...不过煤矸石的事我倒可以给你参谋参谋。”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看这个叫孙建国的小子上不上道了。
孙建国秒懂:“邓叔,这事您给画个道道出来,合适的话咱爷俩一块干!”
邓刚点点头:“先说说你的想法。”
果然,他想着这事呢!
“我觉得算算。”
“怎么个算法?”
“水泥厂是按送货过磅的重量算钱,扣除运费、人工费、税费,剩下利润咱爷俩对半劈。”
邓刚想了想,一吨卖客户多少钱,还有运费、人工费这些都是浮动的,他掌握不了,万一孙建国给他报个不赚钱,他该咋办?
于是摇了摇头:“这样不好算。”
孙建国猜到他是想要一个准数,便问:“矿上一吨收我多少钱?”
邓刚说:“这个是要入账的,2块钱。”
孙建国想起昨天从刘得力那现学的一招,便伸出两根手指头在桌上敲了敲,说:“叔你看这个数行不?”
邓刚瞅了瞅,没说话。
孙建国掰着手指头跟他说:“一吨煤矸石的运输成本是3块钱、装车人工成本是5毛钱,给矿上交2块,这就5块5了,再加上税费,没剩多少。水泥厂找过您,他们现在收购价格您肯定也知道,这个价格只是暂时的,以后供货的多了,肯定会降下来。”
邓刚抽着烟,思索着刚才孙建国的话。运费他多少知道一点,按孙建国那个算法,再加上估计水泥厂那头的营销费用,这样一算,真剩不下多少了。
孙建国捕捉到邓刚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补充说:“我能保证,不管水泥厂价格怎么变,只要我从您这拿货,我刚才说的数一直不变!”
邓刚笑而不语,显然对这个方案不满意。
孙建国忙问他有没有别的方案。
邓刚说:“你刚才算得也跟实际情况差不多,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这生意按你的这种做法永远赚不到钱。我想的方案是这样的:拉货的车、装车的人、还有煤矸石,都是煤矿出,煤矿跟你的公司签合同,帐从你公司走。税费你负责,懂了吧?”
卧槽,还有这操作!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外包内做”吗?名义上是包给他的公司做,实际上用的还是煤矿自己的人、自己的资源。
怪不得人家年纪轻轻当了一矿之长,果然是个狠人呐!
只是这事儿怎么觉得有点悬...
“邓叔,您说的方案我同意,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用煤矿的车、人、还有货,必须按照我刚才说的市价给费用,在合同里写明白。”
邓刚像看傻子一样盯着孙建国看了半天:放着公家的便宜不占?还有这样的傻子?
他面色阴晴不定,眼睛一会睁大、一会眯起来,脑子里不知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他哈哈大笑起来,拿手指头指着孙建国说:“你呀你...还是你小子精明!怪不得这么年轻就能出来做生意。我懂了!你考虑的周全!好好好。”
孙建国不知道他到底是真懂还是假懂,反正他求一个心安理得。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操作上的细节,就把这个事情敲定了。
签合同需要一些时间,明天下午开始就可以先送货了。
孙建国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至少水泥厂那头他能交差了。
......
吃完饭,邓刚作为矿长有自己的专车,他的司机开着车把他送回家。
孙建国跟孙传武拿着自己公司开的介绍信,直接住进了梅城大酒店的招待所。
有了自己公司就是方便,想开啥介绍信随便开,反正公章在他自己手里!
房间里摆着两张单人床、床中间是一个柜子,房顶上有一个吊扇,洗手间里设备也还算全乎,有马桶、镜子、面盆,还有一个淋浴喷头。
就有一点不好:没有窗户!
孙建国上洗手间撒了泡尿的功夫,孙传武已经抽了一根烟,搞得屋里头乌烟瘴气的。
他拉开门,跑跑烟味,一想,还不如换一间带窗户的,就跑到前台。
服务员白了她一眼:“对不起,所有房间都这样!”
放屁,从外面看明明有很多带窗户的房间!
等一等,这个调调怎么这么熟悉,看上去也有点眼熟。
这不是那天看榜中午吃饭时给他们点菜那个丫头吗?难道她故意给自己一间不带窗户的房间?
仔细看了看她的工牌:白秀娟。
行,记住你了。
他酒劲上涌,头脑发胀,正要发飙,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掏出身份证说:“麻烦给我开一间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