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个孩子,听到亲娘的消息,情绪一下子就崩了。
“她在万寿山,人还活着,但她假死离宫,在世人眼中已经是死了,你可以去见她,但不能泄露她的身份,不然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明白吗?”
宋惜白声音温和,如溪流流淌,让元愆稍稍冷静了些。
他不是很确定,拿眼风去瞟元慎。
元慎故意板起脸,瞪了他一眼。
“这般看着朕做什么?有话就直说,畏畏缩缩,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小八。”
这语气虽然凶巴巴的,却让元愆心中激荡,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他用袖子擦了擦脸,真心实意地朝元慎行了一礼。
“皇上,我能去见一见我娘吗?”
元慎点了点头,吩咐岳统领:“待会儿带他去一趟万寿山。”
顿了顿,他又看了元愆一眼。
“这世上没有舒贵妃了,有的只是妄念师太。”
元愆张了张口,满腹心思,最后只化为了一声“是”。
交代完后,元慎就让他们两个退下了。
他跟着岳统领转身走出了养心殿。
跨过门槛,料峭寒风迎面吹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寒风灌满了他的衣袖衣领,也灌满了他的心田。
可这时,乌云移开,淡淡的阳光洒落,落在了他的眉眼间。
元愆下意识抬手,挡在了眼睛上方。
岳统领已经下了台阶,没听到他的脚步,随即转头,自下而上地看着他。
“还不走吗?”
元愆猛地回神,应了两声,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可此时他的脑海里,却忍不住回想起当初跟着假皇帝逃离出京的情形。
从一个最受宠的皇子,一下子变成了逆贼之子,那心境上的差别和跌落,让当时的元愆难以适应。
他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哪一天就有侍卫太监冲进来要取自己的性命。
因此,当假皇帝的人找到他时,他心动了,没有呼救,听从那人的安排,悄悄离开了皇宫。
可见到假皇帝后,元愆却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假皇帝带着仅存的十几个内卫,一路躲躲藏藏,花了许久才顺利出京。
元愆当时想,要是就这么远走高飞,找个没人知道他们的地方安稳度日,也没什么不好。
虽然爹不是父皇,可毕竟是他亲爹,这十年来的感情不是假的。
可他爹却不这样想。
失去了一切的假皇帝,就像是被逼到了墙角的野狗,心心念念要杀回去,要夺回皇位。
元愆一路上都跟在他身边,吃喝拉撒睡两人都在一起,所以,听到他不少污言秽语。
他突然就意识到,这个人,装了十几年皇帝,可骨子里的东西,是难以改变的。
之后,他们遇到了一波袭击,元愆看着他爹,在遇到危险时,毫不犹豫拿最忠心的手下挡剑,当时心都凉了。
他想,如果到最后,内卫们都死光了,只剩自己和他,遇到危险时,他会护着自己,还是会把自己推出去?
这念头一起,就怎么都压不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元愆更加惊恐害怕,他甚至开始怀念被关的日子,虽然也害怕,但好歹吃喝不愁,贴身伺候自己还是熟悉的那些人。
又想到元慎一向表现出来的大度宽容,哪怕母妃暗中对他不利,他也从未给自己甩脸子过。
元愆就想啊,还不如回京,求一求皇兄,他或许能放过自己。
于是,那一日,元愆没忍住,在和他爹独处时,试探着开口了。
谁知,假皇帝大怒,当场给了他一耳光,狠狠骂了他一顿。
接着,元愆又被关了起来。
这一次,他甚至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在小黑屋里待了一天一夜,元愆示弱求饶,总算被放了出来。
之后,他哄住了假皇帝,找到机会,拔下了发髻上的簪子,趁其不备刺进了他的喉咙。
彼时,假皇帝捂着汩汩流血的喉咙,满脸狰狞,想要抓住他,那样子,像极了恶鬼要拖着他下地狱。
被岳统领救回后的几天,元愆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仍会浮现出这幅画面。
他,弑父……这辈子的罪孽都无法洗清了。
可一想到母妃还活着,元愆又觉得这不算什么了。
只要能再见到母妃,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元愆带着崭新的心情,跟着岳统领走出了皇宫大门,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被带出了京城,朝着万寿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