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虽没说出口,但彼此都是在为对方考虑。
当然,宋惜白说的也是实话,她爹确实不适合混迹官场。而且他对于治病救人也是真的上心,若是让他去其他部门,整日闲散度日,他也不会快活。
但两人也有想法不一样的地方。
宋惜白觉得在宫里靠自己就行了,她想的是坐稳位置,再获得一部分权力,能保护关心在意的人,包括但不限于她自己的孩子、爹和哥哥们、侄女以及丁香一家人。
但太子想的却是,宫里头他能保护,可宫外有时也难以顾忌,所以便想尽力给宋惜白培养出得力的娘家,让她在外头不至于无人可依。
相隔几千年的思维方式,有着天然的差别。
宋惜白有时能看出来,太子对她,有着过度的保护欲,从外出到饮食,他都要插手。
初时会觉得甜蜜,可时间久了,宋惜白也会烦恼。
这种时候,质问或者闹起来都不合适,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太子相信,她有保护好自己的能力。
宋惜白摸了摸肚子。
在孩子出生前,必须要肃清周围的一切不安因素才行。
两人就这么静静相拥着,良久良久。
宋思源走后,宋惜白她们在庄子上过了三天的平静日子。
每天除了吃吃睡睡,宋惜白最大的乐趣就是去外头采风。
上山看看野蛮生长的花草,找一找药材;或者去田边看农民劳作,叫人送些吃食。
有一天宋惜白兴致来了,拉着太子去河边钓鱼。
两人的技术都不行,只钓上来一条食指长的小鱼,被宋惜白放生了。
回去后,宋惜白就嚷嚷着要吃烤鱼。
把太子看得一阵无言,问她爱吃鱼为什么刚刚还放生?
宋惜白答曰:那鱼太小了,不好吃呀!
然后兴冲冲地跑去厨房,教新来的厨娘怎么做烤鱼。
当天的晚饭就两个菜,炭火烤鱼和铁盘烤鱼。
太子看着那将近半张桌子大的铁盘,举着筷子半天不知道怎么下筷,最后默默夹了些铁盘烤鱼里的配菜吃。
第二天宋惜白又出门,惊喜地发现这里居然有番薯!
是偶然看到在农田里耕作的老汉带的午饭。
番薯的个头不大,白瓤,看起来粉粉的,不是她上辈子常见的那种软糯的蜜薯。
宋惜白蹲在田埂边和老农攀谈,得知大家管番薯叫“地瓜”,说是从南边传来的。
“这东西,掐根藤就能活,一长一大串,可好种得很!也不用精心伺候,随便扔在山上就能长。就是味道不太好,吃多了还烧心反胃。”
“老人家能给我尝尝吗?”
宋惜白温声问道。
一旁的侍卫想要阻止,却被魏红拦住。
自家主子做事肯定有原因。
这一拦的功夫,那老农已经掰下了一小块地瓜递给宋惜白。
宋惜白咬了一口,嚼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
很干,不甜也不软,淀粉含量很高。
其实在前世,番薯传入国内几百年,到宋惜白这一代人长大起来,才有了各种不同口味和品种。早起的番薯,都是这种又面又干的。
宋惜白不懂种田,也不知道番薯亩产多少,但这东西对百姓有极大的好处,她是知道的。
宋惜白喝了口魏红递过来的水,又问:“老人家,这地瓜既然长得又多又快,为什么不多种些呢?就算卖不出去,囤起来冬天吃也行呀!”
老农看了她一眼。
“这位夫人,一看您就是没打理过田地的。这地里种什么,哪是我们说了算的?都是主家规定的呀!咱们这庄子上的田地,主家说了要种上等粳米和麦子的。这可都是良田,用来种地瓜不是浪费了?”
宋惜白有些羞赧,她确实不懂。
“那老人家你们自己没有田地吗?”
“夫人这话又开玩笑了,我们若是自己有田地,干嘛还来佃地种呢?”
宋惜白皱着眉头,又问了许多问题。
这老农对于庄子上的待遇还是挺满意的,一般交租四成,年景不好时还会减租,而且,除了那些良田之外,其他的田埂啊、林地啊、山地,庄子管事是不管的,所以佃户们都会种一些其他作物,其中就有地瓜。
宋惜白想了想,觉得自己不懂,那还是交给懂的人来办好了。
于是,回院子后,她叫来了岳庄头。
岳庄头不只是暗卫统领,他也是庄子上的管事,而且,是真真实实做事的管事,不是挂个虚名。
对于女主子突然问起田地作物一事,岳庄头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宋惜白便说起了地瓜。
“这东西产量极高,趁现在才开春,岳统领不如划出一块地,叫人种一些,到秋天时统计看看,绝对能大吃一惊。”
岳庄头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可如今庄上的田地都已开播,再说了,这是皇庄,每一分田地都是上等的良田,用来种那些下等食物,不是糟蹋了?”
宋惜白表情一收:“岳统领此言差矣。食物哪有贵贱之分?同样一亩地,种粳米能养活一百个人,种番……地瓜能养活一千个人,统领觉得该如何选择?”
岳庄头说不出话来。
宋惜白语气一顿,缓和了些。
“当然,我不是叫你把那些苗拔了,非要种地瓜。可以找其他地方啊!我看后山就不错,砍掉几棵树,清理一下。这地瓜不挑地方。”
岳庄头暗自松了口气,他真怕这位娘娘插手田里的事。
只是在山上种的话,没什么影响,岳庄头立即应了下来。
“我见到的那位老人家,看着是个老把式了,不如就叫他负责吧!也别叫人白干,跟他说,种得好有奖赏,种的不好有补偿,叫他放开手去干。”
说着,宋惜白朝魏红招了招手,让她把装银子的匣子拿出来。
然后她从中取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
“给多了怕旁人起歹意,这银子麻烦岳统领换成碎银子和铜钱,再送过去。”
岳庄头听完她的话,心中佩服之至。
心思如此缜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怪不得殿下会如此倾心呢!
这样聪慧的人,若是能一直好好辅佐殿下,何愁大业不成?
岳庄头回去后,就叫来了那老农。
老农忐忑地进了屋,岳庄头问起了白天的事,一问一答,老农不敢有丝毫的夸大。
随后岳庄头又问起了地瓜的产量和耕种问题。
老农老老实实回答:“我们家就在山那头开了块地,其中两分地种的地瓜,去年收成大概有五百斤。”
岳庄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多少?”
“五百斤。”
“多少地?”
“两分地。”
岳庄头惊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亩地可分十分地,两分,也就是两成,还不到两间屋子大,居然能产出五百斤地瓜?
那一亩地岂不是有两千五百斤?
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要知道就算是上等的良田,亩产也不过三四百斤而已。
麦子产量就更少了。
岳庄头越想越激动,忍不住在屋里来回踱着步。
他想到了更多。
殿下虽有太子之位,却无实权,而宫中那位对殿下的态度越发不可捉摸,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位更喜欢幼子,而非殿下这个长子。
若是那位有什么动作,太子殿下太过被动,根本无法抵抗。
哪怕殿下拉拢其他几位皇子和朝中几位重臣,可没有军权,一切都是虚的。
岳庄头是禁军出身,几十年前的禁军,不像现在这般成了纨绔子弟的镀金之地。彼时的禁军战力也颇为强悍,岳庄头十三岁时就被周家安插进去,一步步爬上了统领之位,直到周家小姐成了太子妃,他才离开军营,成为一名暗卫,跟着进了宫。
他深知军权的重要性,也曾几度向太子提议暗中训练私兵。
可太子却拒绝了。
太子也是无法,一没铁器,二没充足的粮食,如何练兵?
场地反倒是最简单的了,皇后娘娘的嫁妆中,有不少田地庄子是远在京城之外的。
而现在,有了地瓜,粮食的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
至于铁器,只能再想想。
岳庄头把换好的碎银子和铜钱递给了老农,又把宋惜白的吩咐转告给他。
老农激动得双手双脚都颤抖不已,朝着后院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把装钱的荷包紧紧搂在怀里,弓着腰退出去了。
岳庄头继续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猛地朝外走去。
这位良娣娘娘,简直是殿下的福星,不!救星啊!
另一边的宋惜白,还不知道自己在岳庄头的眼中地位已经升了很多。
她叫人从佃农那儿买了一大筐地瓜,找来厨娘,研究吃法。
厨娘试了一下,不管是蒸或者煮,口感都不太好。
宋惜白想了想后问厨娘。
“你做过豆腐吗?”
厨娘点点头,颇为自豪地拍着胸口:“我娘家就是做豆腐的哩!”
“那就好,把这些地瓜,按做豆腐的步骤,做成粉条试试。”
宋惜白说道。
厨娘不是很明白:“这东西能做成豆腐?地瓜豆腐?”
“这个叫法也行,不过不用点卤,应该也不用烧热,就过滤沉淀一下就行了吧?你试试看。”
宋惜白没试过怎么做红薯粉,但前世爆火的某某柒的视频她看过,依稀记得步骤是把番薯加水磨碎,然后过滤,静置后倒掉水,再晒干就行了。
吃的时候,把红薯粉加水弄成稠稠的面糊,用个漏勺,就能成粉条粉丝了。
宋惜白自觉是个手残党,这种事,她只会说不会做,所以,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好了。
交代完后,宋惜白拍拍屁股起身,准备回后院。
谁知,没一会儿,太子突然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卿卿!”
太子冲到她面前,突然将她抱起来,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宋惜白晕得连忙搂住了他的脑袋。
“放我下来!”
太子急忙轻手轻脚把她放到椅子上。
“卿卿你没事吧?我太激动了,岳统领说的没错,你真的是我的救星!定是上天不忍见我如此颓势,才会派你到我身边。”
太子双手紧紧抓着宋惜白的胳膊,激动得无以复加。
宋惜白挺了挺胸脯。
“殿下这么想也没错。”
要一直都这么想,以后不会有花花心思。
不过,宋惜白还是问起了缘由。
太子将岳庄头找他说了地瓜的事,一一道来,就连准备暗中训练私兵的事,也没瞒着。
宋惜白听完都惊呆了。
果然男人的思维和女人的就是不一样。
自己看到地瓜,想到的是怎么让老百姓填饱肚子不用挨饿,岳庄头和太子想到的居然是练兵!
地瓜跟练兵有什么关系?
当食物吗?
那总不能一天三顿给他们吃蒸地瓜烤地瓜煮地瓜吧?那人都要吃出心理阴影来了。
于是,宋惜白提醒道。
“殿下,地瓜不能多吃,也不能长期吃。”
太子虚心请教。
宋惜白掰着手指头说了几点,太子沉思片刻后说道。
“按你所说,确实有些问题,但无大碍,经常换着吃就行了吧?”
“直接吃,倒不如做成粉,就没那么多问题了。不过殿下,我还是觉得,若要练兵,营养得跟上,不能叫士兵们只填饱肚子就行了呀?平时蔬菜蛋不能少,最好隔两天有顿肉,要不然,谁肯跟着您干呢?”
太子有些意外。
他没想过这类细节的问题。
就像太子从未关心过周围内侍、宫女们吃的什么,身处他这个位子,很多底层的细节,他是看不到的。
他对身边人的关心,就是赏衣服赏银子。
这不是他的问题,而是阶级的问题。
见太子露出深思之色,宋惜白轻抚着他的手臂,说起了先前和厨娘试着做红薯粉的事。
“等明日应该就有结果了,若是能成,殿下不如将这地瓜粉作为一项产业,卖到各地去,不是更好吗?”
宋惜白的话,给了太子新的思路。
“此事看来大有可为,我得叫幕僚好好商谈一番。”
太子急得坐不住了,即刻起身又去了前院。
宋惜白看着他的背影飞快消失,摸了摸下巴,叫来魏红准备笔墨纸砚。
魏红捧着纸笔过来。
“主子要写药方吗?”
“不,这次我要写食方。”
宋惜白拿起笔,唰唰唰,写下了三个字。
酸辣粉。
啧啧,我这是要从宫斗文转为美食种田文的节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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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4000字,写两句题外话,关于男主的人设问题。
可能有人觉得男人太弱,我已经尽量合理化了。大家都看得出来,皇帝不是个好的,太子十几岁没了娘,皇帝又打压他,他所学的都是太傅们教的儒家思想、理论知识,很多东西他也是自己摸索着的,所以不是那种完美无缺的男主。
还有,我们女主,不是那种温室娇花,我想把她和男主写得势均力敌,但男主是太子,在古代,地位上天然高于女主,所以就在其他方面压一压他。
女主毕竟活了两辈子呢!心智更成熟,显得更聪明。她爱太子,但不会全部心思只在太子身上,偶尔也会算计他的,也随时做好心理准备,万一太子负了自己,她也有应对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