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要听所长指挥,韩渝赶紧把对讲机调到所里的通讯频率。
没想到老刘和小鱼刚把吴庆均押上车,就听到石胜勇在对讲机里呼叫。
“老黎老黎,我石胜勇,收到请回答。”
“收到收到,石所请讲。”
“通知全体人员紧急集合,我最多十分钟到所里。”
“有行动?”
“大行动,对讲机里说不方便。”
“好的。”
“四中队四中队,我四厂派出所石胜勇,收到说话!”
“四中队收到,石所,有什么指示?”
“你们方队在不在?”
“方队刚回来,正在食堂吃饭。”
“让你们方队跟我说话。”
“是!”
二师兄的刑侦四中队跟四厂派出所虽然在一个院子里办公,但互不隶属。
韩渝正纳闷他凭什么指挥二师兄,对讲机里就传来二师兄的声音。
“石所,我方志强,什么事?”
“紧急集合,等会儿有大行动。”
“什么行动,我吃完饭还要把下午刚抓的人送看守所呢。”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在对讲机里说又不利于保密,石胜勇一边开车一边来了句:“一万块。”
方志强一头雾水地问:“什么一万块?”
“你们只要参加行动,帮我搞出声势,我就给你们一万块钱。”
“搞点声势,你怎么不早说。没问题,我这就通知刚下班的人回来。”
原来二师兄也见钱眼开,韩渝正在偷笑,石胜勇又在对讲机里喊道:“咸鱼咸鱼,能不能听到?”
韩渝急忙道:“能。”
“你们不是有照相机么,照相机有没有闪光灯,晚上能不能拍?”
“有闪光灯,但没胶卷。”
“有闪光灯就行,去所里拿一下,等会儿有用。”
“是!”
老刘和老蒋听得清清楚楚,邵磊更是忍俊不禁地说:“请刑侦中队帮着搞声势,看来石所打算吓唬吓唬厂领导。”
老刘转身看看正吓得魂不守舍的吴庆均,沉吟道:“看来石胜勇不光想要钱,也想要别的。”
韩渝下意识问:“刘叔,石所还想要什么。”
“要成绩。”
“这个成绩是不小,可经不住那么多家分。”
“咸鱼,你都做上中队长了,不能再用以前的思维考虑问题。”
“刘叔,我不太明白。”
老刘正想着怎么解释,蒋晓军就笑道:“你一定以为成绩就是破了几個案,抓了几个人,能不能立功受奖。这些也确实是成绩,但作为中队长,你要考虑的不只是这些。”
韩渝愣了愣,似懂非懂地问:“蒋叔,你是说领导能力?”
“我说的是单位成绩,单位能不能搞好,直接体现负责人有没有领导能力。”
“石所想借这事做文章?”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想做一件你师父生前想做却没做成的事。”
“什么事?”
“四厂镇只能有一个四厂派出所。”
韩渝猛然反应过来,紧握着方向盘惊问道:“他想借这个机会让四厂撤销公安科和经警大队?”
老刘想了想,笑道:“应该是,毕竟他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他是被贬过来的,他想翻身就必须干出大成绩。他要是能借这个机会让四厂撤销公安科和经警大队,帮局里收回对四厂的治安管辖权,不但你们局领导,甚至连你们市政法委领导都会对他刮目相看。”
“这么说市里和局里早看四厂公安科和经警大队不顺眼了?”
“他们跟四厂派出所离那么近,辖区有重叠,经常闹矛盾。四厂公安科那几位又仗着行政级别高,在业务上又不用受你们局里指导,一直不把你们局领导放在眼里,你们局领导早就想收拾他们。“
“四厂又不是没派出所,他们那个公安科当年是怎么成立的?”
“那会儿基层警力紧张,上级有政策,让有条件的国营大单位成立公安科、组建经警队伍。人家是市属国企,当年又那么红火,给滨江市局打了个报告,市局就批了。你们陵海公安局一直蒙在鼓里,直到发现一帮保安穿上了警服才知道的。”
如果所长真能“收复失地”,不但在局领导看来是一个大成绩,估计在兄弟所队的民警看来都是一件事非常了不起的事。
不过韩渝对此不是很关心,确切地说对岸上的事不是很关心,只想搞点钱以便将来大修趸船和001。
先赶到趸船,拿上照相机,再马不停蹄赶往四厂。
等他开着白龙港派出所的警车赶到四厂派出所时,黎教和刑侦四中队指导员王炎正在组织民警、协警整队,石胜勇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
方志强一看到韩渝就迎上来笑道:“干得漂亮。”
“二师兄,什么干得漂亮。”
“跟我卖什么关子?”
方志强见老刘和老蒋下车了,连忙敬礼问好,随即转身招招手,两个刑侦中队的协警跑了过来,从小鱼手中接管吴庆均,甚至给吴庆均上了一副脚镣。
这时候,石胜勇手持对讲机大步流星走了出来。
他一把攥住吴庆均的肩膀,厉声问:“在哪儿试枪的记得吗?”
“记得。”
“远不远?”
“不是很远。”
“好,现在态度决定一切,严打期间要是不老实,后果你应该清楚。”
“……”
吴庆均肠子都快悔青了,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被两个协警押到了一边。
石胜勇回头看看四周,似笑非笑地说:“刘所、蒋教,我刚向局领导汇报过,局领导很震惊,要求我和志强全力‘协助’。既然是协助,他们就不出面了。”
接下来要干的事会得罪人,并且这个案子现阶段属于长航公安滨江分局和长航公安东海分局,四厂派出所水警中队只是参与过抓捕,陵海公安局必须是协助。
况且滨棉四厂是滨江的市属国营大单位,书记兼厂长不但享受正处级待遇,而且是全国人大代表。
杨局只是副处,丁政委只是正科,来了人家也不会把他们当领导。
只是你们两家积怨太深,你说“协助”人家肯定不会信,何况你接下来要做的事远远超过了“协助”的范围。
老刘只是想赶在退居二线前帮韩渝搞得钱修船,跟地方公安又不是一个系统,跟纺织系统更没任何关系,不在乎会不会得罪人,心照不宣地说:“石所,你最熟悉情况,我们都听你的。”
“你们是领导。”
“你们还是老大哥呢,我们要接受你们的业务指导,抓紧时间下命令吧。”
“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客气什么呀,办正事要紧。”
“行。”
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并且所里的经费问题有望得到解决。
石胜勇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抬起胳膊看看手表:“我刚给四厂分管公安科的薛书记打过电话,他这会儿在陪省进出口公司的客人,说再过十来分钟应该能回办公室。”
“那我们呢?”
“我们兵分四路,志强,你安排两个侦查员去吴庆均家,好好搜搜,看看能不能搜出点什么。搜完之后连夜排查吴庆均的社会关系,搞清楚他过去这几年的现实表现。总之,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那小子偷枪,甚至想去东海“发大财”,是要好好查查,不然谁知道他刚才有没有说谎,他究竟有没有同伙?
方志强十分钟之前只是看在钱的份上帮忙,现在不但要挣劳务费,也要根据局领导的要求听石胜勇指挥,连忙道:“是!”
“姜海,你在所里坐镇,抓紧时间再审审吴庆均。”
“是!”
“老黎,你组织所里和四中队的其他民警协警去四厂公安科。他们不是用电焊机焊过我们的大门么,用不着跟他们客气,去堵住他们的门。从科长到小保安,只许进不许出。不在科里的让他们赶紧回来,让他们等候调查。给我把人看住了,不许他们走动,也不许交头接耳。”
“石所,这么干合适吗?”
“枪没了,这是天大的事!我们必须搞清楚他们一共有多少把枪、有多少子弹。那些枪在哪儿,子弹又在哪儿,能不能对上。”
老黎心想天塌下来有你顶着,连忙道:“行。”
老刘没想到石胜勇这么狠,笑问道:“石所,莪们呢?”
“我们去厂办等薛书记。”
“他知道枪丢了吗?”
“不知道,他只知道你们找上门了,而且非要见厂领导。”
石胜勇回想了下仓促拟定的行动计划,转身看看韩渝,又笑道:“等会儿见着薛书记之后,我们暂时不提枪已经找到了,也不提吴庆均偷到枪之后有没有作案。反正案件正在侦办阶段,需要保密。”
老刘追问道:“那我们怎么说?”
“就说有确凿证据显示他们的枪流入了社会,你们根据线索一路找到四厂的。”
“他不知道丢了几把枪、丢了多少子弹,也不知道枪流入社会之后有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我们几家一起找上门,他的魂儿会被吓飘的。”
“要得就是这个效果,不吓唬吓唬,他们能老老实实配合我们盘点枪支弹药?”
韩渝意识到顶头上司所图非小,他这是想借机调查收集四厂公安科枪支弹药管理松懈乃至混乱的证据。
严打期间,发生这样的事,上级肯定会震怒。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严打整顿,收缴民间枪支是工作重点。
石胜勇不知道韩渝在想什么,掏出香烟一边散发一边笑道:“等拿到他们的枪支弹药管理台账,根据台账盘点完枪支弹药,再把吴庆均押过去指认盗窃枪支弹药的经过。咸鱼,到时候你记得多拍点照。”
“石所,没胶卷!”
“我们知道没胶卷,他们又不知道,吓唬吓唬他们,明白不。”
“明白。”
“指认完现场之后,让厂里组织三四百个职工去吴庆均试枪的田里地毯式搜寻弹壳和弹头。吴庆均说只是试试好不好用,谁知道是真是假,找不到弹壳和弹头谁能放心?”
从办案的角度出发,这么安排很合理。
可这么一来,厂领导肯定会吓得夜不能寐,并且还不能不配合。
韩渝意识到老刘和老蒋在车上的分析没错,顶头上司不但铁了心要吓唬四厂的领导,而且打算借机会好好折腾折腾四厂的领导。
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厂里肯定人心惶惶。
到时候甚至用不着他开口,厂领导都会主动提出撤销公安科、解散经警大队、上交枪支弹药,不然这么折腾下去谁受得了。
韩渝不由地想起师父,如果师父健在,会不会也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