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明明已经入了深秋,却还是烧的得人一整个焦躁不安。
一阵阵热量晃动着远方的泥土,树影飘摇。
浩浩荡荡的大军井然有序的前行着,位于前方的段无言泰然自若的御着马,仿佛这烈日于他而言并不存在。
徂成立于军队旁,管理着行进的将士,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都没有正式开战,怎么就撤退了。”
“莫不是怕打不过,所以退兵。”
“咱死了那么多士兵,说不打就不打了?”
“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要我说,就应该一举拿下,他们有兵马,咱也不少!”
“就是就是。”
一旁的徂成听后,皱起了眉头,转身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却见那里并无交头接耳的士兵,而是都在努力的赶路。
徂成狐疑片刻,随后骑马到了段无言的身旁:“殿下,属下有一事不明,还望殿下解惑。”
“何事?”段无言淡淡的开口,不见喜怒。
“殿下为何主动议和?”
徂成低着头,不去看段无言,他知道,他是一个下属,不应该过问主子的决定,可是方才的碎语是众士兵的疑惑,亦是他所想不通的点。
据他所知,弦铭境内涝灾四起,瘟疫横行,其皇帝自顾不暇,如今是个继续攻打的好时机,再者,他们此番进攻出其不意,就方才对方的兵力来看,以及战场处于平原之地,搏一搏,拿下西郊不在话下,可是这都没有正面迎敌,就主动议和退兵,实在是……憋屈。
段无言闻言,看着徂成,嘴角扯出了一抹笑意,可眼中却不见半分笑:“若孤说,孤从一开始就知道攻不下弦铭呢?”
徂成震惊的抬头,撞入了深邃的眸中,随后瞬间背后攀上了阵阵寒意,徂成愣住了,段无言瞥了瞥身后的军队。
见不知不觉中他们二人已经领先军队一些,他们的谈话也无第三人听到,段无言收回了视线,似不曾看到徂成的的表情一般,悠悠开口。
“褚岑烨那个草包,脑中无计谋,胸中无点墨,竟妄想孤会听命于他,三言两语便想踩着孤上位,笑话。”
不久之前,褚岑烨找到了他,主动袒露身份,并且直言,只要他助他灭了弦铭,会给予他丰厚的报酬,他思量了片刻,便答应了下来,可是却不是为了丰厚的报酬。
徂成思索片刻,依旧满是不解:“若是如此,殿下为何……”
“为何答应他出兵?”不等徂成说完,段无言便接过了他的话,嘴上笑意更甚:“孤若不走,如何勾出朝中的那些老狐狸?再者,此战,孤也可以探探弦铭的底。”
虽然他如今是太子,但免不了朝中有些大臣觉得他德不配位,想要另寻贤主。他在都城之时,那些大臣虚与委蛇,他一走,这狐狸尾巴不就露出来了,比如那痴心妄想的皇后和十二弟……
再者,弦铭他势在必得,此次无非是探探虚实,打赢最好,输了也无所谓。
不过,他可对助人坐享其成这种事不感兴趣,褚岑烨想利用他,不废一兵一卒就登上那皇位,简直是痴人说梦。
听了段无言的话,徂成连忙想起,前不久都城传来消息,朝中不少原本直言支持太子的大臣被打压降罪,原先他还以为是皇上有意针对,如今想来,怕是那些人私下生了异心,让殿下察觉了出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毕竟朝中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眼前的人。
想着,徂成看向段无言的眼神更加恭谨:“那弦铭……”
段无言低眸把玩着手中的菩提子,这是那串念珠上的,不知怎的,断的时候竟落了一颗在他的袖中,如今才发现。
“若接着打,能赢,但定然是险胜,孤欲登基,劳民伤财,如此恐有伤国之根本,此事不急,需从长计议。”说着段无言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听闻弦铭有言:垂范良臣,洛柏二相?”
徂成点了点头:“弦铭民间确有此传闻,不过,似乎二人并不合。”
段无言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有意思。”
随后不言,继续赶着路,而徂成也回到了原本规整军队的地方,继续指挥军队前线。
路旁的杂草下,一颗圆润的菩提子隐于阴影之中,细细一看才发现,正是方才段无言手中的那一粒。
一阵微风掀起落叶,与菩提子接触的一刹,那菩提子便化为粉末,被吹散于风中。
*
西郊,东漠军撤退,士兵都封面打扫着战场。
营中,洛云宛挥退了众人,随后解下衣裳,缓缓解开之前包扎伤口的绷带,露出了伤口。
只见她身上洁白无瑕的身体上不满了细小的伤口,一条一条,呈现着暗红色,而较为严重的便是手臂与腹部的伤口,一为箭伤,一为刀伤,样式骇人。
连日奔波,再加上方才救了白芜,原本结痂的伤口又裂了开来,隐隐约约又恶化的趋势。
这军中虽有军医,可毕竟都是男子,多有不便,好在她营中时常备着金疮药,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洛云宛忍着剧痛给自己上完药包扎完伤口后,已是满头大汗,她有些吃力的穿好衣裳,随后来到面盆前,打湿脸帕擦去了头上的汗。
待弄完一切后,出了营帐赶去白芜的帐中,刚到门口便遇上了出帐的柏唯夏与军医。
“副帅。”那军医唤道。
“白将军伤势如何?”洛云宛说。
“除了背部的伤严重些,其余都没有什么大事,静养几日便好。”
“嗯,你退下吧。”
那军营离去,洛云宛挑起帐帘看了里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帐后一人正在给另一个人包扎。
洛云宛微微皱眉,一旁的柏唯夏似乎看到了她的神情,解释道:“军中多为男子,我便从城中找了一位姑娘来为她包扎伤口。”
洛云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还是你想的周到。”
“救命之恩,唯夏替长姐多谢了。”
若果不是洛云宛突然赶到东郊,于他说明了一切猜想,或许他对长姐真的就危险了。
他说的郑重,可洛云宛的心头却顿时升起了一抹浓浓的愧疚:“严重了。”
若非她的疏忽,西郊的将士又怎会尽数被屠,白芜又怎会被置于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