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的黑了下来,对于城头上的人来说,今夜,应该是十分危险的一夜。
每隔开数十步,城头上就架起一口大锅,锅地下的柴薪一直都不曾熄灭过,而大锅里的火油,也随时保持着可以取用的状态。
虽然城头上的火把,对于这样的夜色来说,实在是照耀不出太远的距离,但是,加上头顶上时隐时现的月光,基本也能保证不会让人爬上城墙一无所知。
吴三桂无所事事的靠着城墙上,看着分配给他的两个青壮时不时的添加柴薪,今夜本来应该是他下去休息,明日早上才会轮到他这个小旗上城头,但是,大概是白日的一幕一直刺激着他,翻来翻去,他总是睡不着,索性到城头上接替自己轮换的小旗去了。
可惜,今天没看到火器营出手,其实,真要火器营出手的话,哪里弄得城头上一片慌乱,那些手无寸铁的流民,老远就被打倒了。
他有些悻悻的想到,想想火器营携带的火药弹丸之类的补充不多,似乎这个做法也是正确的,好钢嘛,总是要用在刀刃上的。
而且,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打仗,这简直是过家家呢!南海卫花了这大本钱练出来的火器营,用在这地方,也实在是浪费。
两个添加柴薪的青壮,突然停住了加柴薪的手,朝他看了过来。
“怎么了!”
“吴小旗,城下好像有动静!”
吴三桂抄起身边的长枪,蹭的一下就窜了出去,靠着垛口边,小心翼翼的朝着下面看去,身边的青壮,也已经拿出木瓢,随时准备将沸腾的火油泼洒出去。
“上面的人别动手,我是银川驿驿卒李自成,有紧急军情要禀报延安府!”
下面传来一个明显压低了的声音,反复是怕惊动远处的流民一样,两个青壮看着吴小旗,用眼神询问着,要不要将他手中的火油泼洒出去。
吴三桂摆摆手,低声问道:“你们知道银川驿在哪里吗?”
两个青壮茫然摇摇头,“听起来,应该是朝廷驿站的兵丁吧!”
吴三桂微微探出点身子,城墙下黑黝黝的,那人似乎就躲在护城河里,朝着上面喊着。
他抽出正在燃烧的柴薪,朝着下面丢了出去,只听得下面一阵扑通,火光下,那人影吓得一阵连滚带爬,等到发现头顶上不是一瓢瓢的热油的时候,他的身形也显露无疑。
城头上吴三桂附近的哨卫,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几个人匆匆的跑了过来,更是有人直接开口询问:“吴小旗,要示警吗?”
“不用!”
他们看到的是下面有人,但是吴三桂看得更清楚的是,下面只是一个人,没有黑压压的掩饰着自己行踪的流民大队,而吴三桂也相信,真要很多流民在下面的话,他们又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想要保持这种程度的安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更重要的是,在他的认知里,除了他这样出身将门,吃的好喝的好,又长年坚持锻炼的军人,在夜里才勉强能看清楚远处的人影和动静,而别说那些饿得快死的流民了,就是普通的官兵和官差,夜晚中想要和他一样的眼力,基本是不可能的。
既然什么都看不到,那就别说悄无声息的夜袭什么的了。
“别急,看看是怎么回事!”他果断的摆摆手:“下面就一个人,不用弄得大家都惊慌起来!”
他伸出身子,对着下面喊了起来:“下面的人,可有身份凭证,谁知道你是不是流贼的探子,特意来乱我军心的!”
终究吴三桂只是一个小旗,喊话的功夫,巡视城墙的百户,已经发现了这里的问题,而很快,城墙下的那个人,无论有没有身份凭证,一根粗大的绳索丢了下去,城头上的军兵们仿佛的钓鱼一样,终于将这个人钓了起来。
等待江晚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在这之前,这个人已经被搜的干干净净,也被盘问了好几次,封万里无法确定这人是不是说的实话,干脆就送到江晚这里来,请他定夺了。
“你说你叫李自成,是银川驿的驿卒!”
江晚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听到这个名字,他可是几乎从床上一跳就跳了起来,几乎连鞋没穿好就冲了出来。八壹中文網
“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大抵就是江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的感觉,但是,眼前这黑黑瘦瘦,眼睛里闪着一丝狡黠的目光的小个子,真的是他知道的那个带着毡帽,威风凛凛骑在高头大马上终结了大明朝的李闯王吗?
这人看着江晚,目光闪烁,终于,犹犹豫豫的点了一下头。
“不,你不是!”江晚见到他这幅模样,顿时就笑了:“银川驿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就已经被朝廷下旨裁撤了,你不可能来自银川驿,而且,就算你真是来自银川驿,你也绝对不是李自成!”
这人脸上顿时一片愕然,这个看起来是朝廷大官的人,一口否定了他的身份,这让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既然连身份都是假的,那无论他说什么都是假的,下场自然只有一个,一刀给砍了,挂在城头吹风去。
“你小子敢骗我们!”封万里狞笑着,挽起了袖子:“想怎么死,你说?”
“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不沾泥果断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下:“小人的确不是银川驿的驿卒李自成,但是,小人的确是跟随李自成大哥的,此番冒死来城下传讯,也是受李自成大哥所遣,来告知流贼的东西!”
“我就说嘛!”江晚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李自成真要是这么猥猥琐琐,那可有些毁三观了,不过……
“你说李自成现在就在城外的流贼当中,这些流民,是他鼓动聚拢起来的吗?”江晚突然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说清楚点,说不清楚砍了你的脑袋,说,李自成派你过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大人,是这样的……”不沾泥使劲的咽了一下口水,看着眼前突然变脸的朝廷大官,慢慢的说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