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鲜血,从陈胜的五指间溢出,像是断了链的玉珠一样簌簌的往下低落。
“咕,咕……(疼,疼……)”
大毛侧躺在雪地里,耷拉着脑袋,气若游丝的低低鸣叫着,往日流光溢彩的暗金色羽毛,失去了光彩像陈旧的稻草一样在寒风中翻动。
陈胜心下像针扎一样疼痛,却也只能无力捂住它坍塌的胸腔上脸盆大的伤口,轻声细语道:“没事的没事的,就是身上开了条口,咱包扎一下休息几天就好了……”
大毛努力抬起眼睑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要牢牢的记住他的模样,但散开的暗淡金色眸子,却照不出他的影子。
陈胜终于按耐不住心头的慌乱,抬起头想要呼喊军医,却见军医们都在战场上忙碌着四下救治伤员,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再低头,就见大毛已经睁不开双眼,大脑袋无力的垂在雪地里,气息微弱得就像是寒风中摇摇欲坠的烛火,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去你妈的!”
他红了双眼,意义不明的怒骂了一声,起身后退了两步,拔出纯钧剑搭在大毛身上,嘶声大喝道:“三皇五帝在上、汉地千万黎民在下,兹有金雕大毛,助吾开创大汉基业,风霜雨雪、夙兴夜寐,汗马功绩、忠贯日月,今吾以汉王之名,敕封金雕大毛为吾大汉护国神兽,荣辱与共、休戚相关,三皇五帝钧鉴,汉地千万黎民共听之!”
他一句一顿、声嘶力竭,庄严肃穆之声于潍河之畔直上九霄!
战场上所有红衣军将士都不由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色肃然望向陈胜所在的位置。
虽然他们不懂,陈胜敕封大毛为护国神兽背后的意义。
不过人妖对立这个朴素而根深蒂固观念,其实还令他们天然觉得陈胜这个举动不太妥当。
但他们觉得不妥当的,仅仅只是这個举动本身。
而非是陈胜的决定。
甚至他们都觉得陈胜会这么做,才是理所当然的!
这不单单是因为陈胜威望。
还因为大毛的形象,早就在它日复一日的驮着陈胜南来北往、风里去雨里来之中,与陈胜的形象紧紧的捆绑在了一起。
汉廷治下,大部分百姓都不认得陈胜。
但大部分百姓都认得大毛。
即便是不认得大毛的,也都也都听说过它的存在,听说过“当一声高亢的鹰鸣在城池上空响起的时候,就代表着,大王的意志降临这座城池”这个传言。
更何况,战场上的红衣军将士们方才可是亲眼目睹了,大毛是如何舍身保护陈胜的。
从最朴素的情感出发,若是陈胜连舍命护他的人都不管,他们还敢指望陈胜管自己?
……
庄严肃穆的大喝声落下。
陈胜周身陡然爆发出好似大江大河般雄浑无尽的耀眼乌光,顺着纯钧剑滔滔不绝的涌入大毛体内,瞬息之间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乌黑光茧,将大毛整个包裹在内。
而陈胜眼前的视界之中,也随之闪过一道鲜红的“-100000”字样。
他沉默的呼唤出系统面板,就见:
【姓名:陈胜】
【命格:七杀坐命·唯一】(我命由我,不由天)(气运点+100000)
【身份:汉王】(汉王:气运点+660000)
【武道境界:先天·中期】(气运点+54000)
【武道功法:外王内圣策·下策】(中策:800100/500000/500000)(+)……
【武道技法:仁者无敌·登峰造极(882600/50000)、虽远必诛·登峰造极(882600/50000)、七杀剑·万古归一、匹夫之怒·登峰造极……】
【杂技:小云雨术·登峰造极、服食炼养术·登峰造极、驯禽术·登峰造极、水性·登峰造极……】
【气运点:800100/800100】(80010/24h)
【天赋:统帅】(800100/200)(每消耗200点,可无视反噬,凝聚己方单位50%力量于己身,上限10000己方单位)
【状态:黄天之怒】(气运点-13900)(已冻结)
只一眼,陈胜就看出,汉王之位的气运点加成,减少了整整十万点。
相当于他七杀命格完全体的气运值加成!
同时,这也验证了他先前猜想——敕封妖族消耗的果真是九州人族的整体气运!
好在十万气运值虽然不少,但还未到伤筋动骨的程度,回头多花点心思在鼓励生产、修生养息上,损失的这部分气运值也就慢慢恢复了。
而且大毛是他一手养大的本地雕,算不算妖都还两说,和域外妖族更尿不到一个壶里,分流到它身上的九州人族气运,应该不会累积到域外妖族头上才是。
这一点,陈胜也只是推测,无法论证。
但只要能保住大毛的命,无论有什么后果,他陈胜都扛了!
方才若不是大毛替他挡下那条白蛟的偷袭,他就算能保住一条命、也绝对大残,人死万事空,那还有后悔的余地?
陈胜收起系统面板,面色阴沉如水的立在包裹着大毛的乌黑光茧之前,直至听到光茧内的响起低沉而有力的心跳声之后,他的面色才微微一松。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有心情仔细打量战场。
河畔那边的战斗,或者说是屠杀,早就已经结束了,王廷侍卫们这会儿儿正一箩筐一箩筐的捡着龙虾螃蟹。
他们在北疆吃腻了野味,这还是头一回看到海味呢。
而蒙恬正在指挥大军救治伤员、打扫战场。
整座战场都笼罩在一股愤怒而压抑的气息之下。
这一战的伤亡,不小!
在两军杀成一团之际强行撤兵,无论是什么原因,其实质效果都无异于一场大溃败!
而伤亡,总是发生在溃败的过程中……
但眼下士气已挫,勉强整军再战,亦是强弩之末,得不偿失!
陈胜略一沉吟之后,便断然开口爆喝道:“王廷侍卫何在!”
一千王廷侍卫齐齐扔下手里的海鲜,站直了身躯高声回应道:“标下在!”
陈胜纵身跳到一匹战马上,拽着缰绳怒喝道:“随我追击敌军!”
众王廷侍卫轰然应诺道:“唯!”
蒙恬闻声大惊失色,匆匆忙忙狂奔过来,一把拽住陈胜胯下战马的马嚼子,急声道:“大王万金之躯,岂可孤身犯险与瓦罐碰?”
陈胜上身前倾,面色无喜无悲的看着他说道:“我乃是红衣军团之将?”
蒙恬愣了愣,慌忙摇头道:“末将绝非此意……”
陈胜不耐烦的打断道:“王廷侍卫乃红衣军团战斗序列?”
“不是!”
蒙恬不敢多言,但依然紧紧的抓着马嚼子不撒手。
陈胜看了一眼他抓着马嚼子的手,眼神之中的怒意已经有些按耐不住:“那我可曾干涉过你的指挥?”
蒙恬无奈,只能撒手抱拳道:“请大王三思!”
“我已经三思,无须再思!”
陈胜抓起纯钧剑高高举起,怒声咆哮道:“此战不留俘虏,战场击溃,便在战场砍死;河畔击溃,便在河畔溺死;城池内击溃,便在城池斩死……我要让九州所有人都知道,勾结妖族者,杀无赦!”
一言既出,战场上所有红衣军将士都猛地一抬眼,眼眸中喷出两道火焰来!
霎时间,连躺在担架的伤兵都努力举起自己的配兵,拼命的嘶喊道:“杀无赦!”
从来就只有我们红衣军砍人!
几时有人敢砍我们红衣军?
都得死!
“驾!”
陈胜一夹马腹,驱动战马奔出。
一千王廷侍卫紧随其后。
蒙恬眼皮子狂跳的目送激荡的鲜红披风渐行渐远,扭头便高声呐喊道:“每营留下一个连打扫战场、照料伤员、守卫护国神兽,余者立刻整军,随我支援大王!”
“喏!”
“喏!”
“喏!”
……
这厢蒙恬的眼皮子在狂跳。
那厢领着大军撤回东武县的彭越,眼皮子也在狂跳,他奋力抽打着胯下战马,沿着大军来回的狂奔,一边狂奔一边急躁的高声大喊道:“……釜柴、锣鼓、旌旗,统统丢弃,战车解开马匹,横置在道路中心阻挡汉军……跑起来、都他娘的给乃公跑起来,回了城就安全了!”
此时此刻,他的心头就和哑巴吃了黄连一样的有苦说不出!
勾结妖族,绝对不是他的本意。
他接到的王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将来袭之汉军阻挡在潍水之畔,交战之时将有援军从侧翼配合他击溃汉军。
他是疑惑过,城阳郡内哪还有什么援军?
或者说,他心中其实有所猜测,所谓的“援军”,极有可能来自于自家大王敕封的那位“东海龙君白帝子”!
但他就算是猜到了又能怎样呢?
他难道还能不尊王令?做那背主求荣之徒?
现在好了,他配也配合了,妖族袭也袭击了。
但没有伤到汉军筋骨不说,这个恶果还要他来扛!
以他对红衣军以及那位汉王过往战例的研究,他们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再不逃,老命休矣!
“报……”
就在彭越暗自叫苦不迭之际,忽有斥候高声呼喊着纵马狂奔而来。
彭越一听到这声惊惶的叫喊声,心下就咯噔了一声,右手暗暗的落在了腰间佩剑之上,青筋暴起。
斥候狂奔至彭越身前,抱拳行礼道:“启禀上将……”
还未等斥候将“军”吐出,彭越突然拔剑,快速闪电的一剑斩下斥候的头颅,须发喷张的怒喝道:“军情不外张,竖子岂敢乱某家军纪!”
周遭的伪齐士卒眼光异样的看了看那具“噗噗”冒血的无头尸,再看了看忿怒的彭越,大部分人心下都明白了是如何一回事,当即默不作声的一边发足狂奔,一边拔下身上的甲胄扔到道旁……
彭越见状,眼角抽搐了一下,却还不能作色,只能肃穆的高声怒喝道:“传某家军令,后军变前军,结方圆阵与敌决一死战!”
“喏!”
一众传令兵打马匆匆向着后军奔去。
……
伪齐大军撤离战场的时间并不长,距陈胜发起追击不到两刻钟。
但陈胜仍是追了有十来里地,才终于见到了见到了攒动的人潮。
他当即一把拔出纯钧剑,大喝道:“我为箭头,布锋矢阵,起庚金白虎阵,杀!”
一千王廷侍卫齐齐拔出战刀,爆喝道:“杀!”
千人血气,随着这一声爆喝,迅速连成一体,注入阵前的陈胜体内。
霎时间,陈胜只觉得体内运转的王道真气一滞,就像是常人肩上突然多出了一副重担那般。
但伴随着这股沉重感一起涌上心头的,是疯狂膨胀的力量感,就好像刹那间他体内的真气膨胀了数十倍一样……
‘这才是真正的战阵之力吗?’
陈胜拧了拧脖子,嘴角缓缓浮起一抹狞笑:‘感觉好极了!’
他曾感受过红一军的战阵之力。
但王廷侍卫们加持给他的战阵之力,与红一军加持给他的战阵之力,截然不同。
红一军加持给他的战阵之力,就像是尿意,就那一泡的功夫,来得急、去得也急。
而王廷侍卫们加持给他的战阵之力,却有点像是传说中的外骨骼机甲,强大而稳定!
数百丈的距离,在狂奔之中一晃而过,陈胜已经能看清前方重重叠叠的战车后那一张张伪齐士兵惶恐的脸。
只听到“嗡”的一声,一片密集的箭雨当头罩了过来。
陈胜看也不看的随手朝天挽了一个剑花,磅礴的剑气好似大江决堤一般喷涌而出,瞬间便将黑压压的箭雨一扫而空。
而后剑气一转,宛如飞流直下三千尺般轰然落在前方的战车之中。
“嘭!”
爆炸声震耳欲聋,数十架战车在这一剑之下化作漫天碎片,澎湃的气浪更是直接将战车后方重重叠叠的盾墙掀的动荡不止。
陈胜一头装进了烟尘之中,剑气似雪崩,一剑便荡平一大片攒动的人头!
数千人组成的方圆阵,于他面前好似纸糊的一般……如履平地!
而一千王廷侍卫紧紧的跟在他身后,就如同一个整体般,没有任何阻塞感的向前顺畅突进。
不过百十息,锋矢阵就顺畅的杀穿了方圆阵,径直向着前方丢盔弃甲拼命奔逃的伪齐主力杀去。
而直到他们离去之后,方圆阵中的伪齐士兵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就地崩溃,哭爹喊娘的朝着两侧的山林逃去……
这种仗,还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