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烟倒是很平静,她将手中的书合上,然后放到一边。
下一秒,她家居服的领口就被男人的手一把扯住。
江时羿微微俯身,眼眸猩红地盯着她,“顾烟,你拿我当傻逼。”
他周身散发着冷冽的,强大的气场,攥着她衣领的手,骨节发白。
她毫不怀疑,下一瞬他可能就会将拳头挥向她。
不过,这个时候她却没有慌乱,更没有躲避的意思,她说:“是你不肯离婚。”
江时羿的拳头是真的攥了起来,他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他是真的想打人,想砸东西,想做所有能发泄的事。
他在极力克制,他知道如果不克制,他现在随时可能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而这个女人,她做这一切,居然是为了离婚。
为了摆脱他。
他就那么让她讨厌?
“你是不是以为你是什么天仙,”他咬牙切齿,“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你就不行,顾烟,你骄傲个什么劲啊?你就是个保姆的女儿,你他妈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他说完,扯着她衣领的手松开时重重推了一把。
顾烟被推得一下子跌倒在沙发上。
可是还不等她反应,他又俯身,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
她觉得,自己的下巴快要被他攥碎了,脸色因为疼痛而惨白。
然而,她唇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是啊,我不过是个保姆的女儿,那你为什么不肯放了我呢?既然我什么都不是,你为什么要死死拖着不肯离婚,甚至还不择手段,去打压富恒,来胁迫我,为了留下我,你需要这么努力吗?”
“不是这样的……”盛怒之下,他的脑子转得很慢,甚至有些跟不上她的话,只是本能地想到她这个晚上所做的一切,他不能让她得意,不能让她知道,他做这一切是因为他爱她,他不能任由她这样羞辱,任由她肆无忌惮地践踏他的自尊,他说:“不是为了你。”
话出口,他却觉得这几个字过分苍白。
而顾烟尽管被他钳制着,神色却依然波澜不惊,就那么睨着他,眼神是淡漠的。
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滑稽。
因为对她有所期待,因为期待落空,他恼羞成怒,可她像个冷漠的旁观者。
他就是那个演砸了独角戏的小丑,此时愤怒,张牙舞爪,却撼动不了她一分一毫。
这种失败,这种无力感,迅速地席卷他的全身。
他松开了手,身体的力量,好像也被一点一点抽离。
顾烟还是坐在沙发上,仰起脸看着他,“江时羿,我早说过,我不会为你看任何人的脸色,这里面也包括你的脸色,我不可能做你豢养的女人,而且你父亲希望你联姻,比起为了你受他冷眼,我宁可永远不要再见到你们……”
“所以,”他打断了她的话,直起身,垂眼盯着她,“你和他合作?”
顾烟沉默下来。
江时羿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些,至少没有方才那么歇斯底里了,说话的时候,他的语速很慢:“你最清楚我和他之间的关系……顾烟,我以为这世上,你最了解我对他这个父亲是什么感受,我以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你怎么想的,你怎么能和他合作啊?”
他的声音,到了最后竟透出几分茫然的困惑。
他以为她懂他的,可现在他忽然想,他错了。
也许,正是因为她懂他,她知道他最痛的地方,她揭开他的旧伤口撒盐,她最清楚如何诛他的心。
顾烟低下头,声音小了些,“是你逼我。”
很久,江时羿怅然地笑了,他的眼尾还是红的,此时的状态,却不再像是愤怒。
“就为了离婚……”他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神,是难以言喻的受伤和失望,“就为了离婚,你真的不用做到这一步的,真的不用……”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他深深吸气,“你拿我当什么?”
问出来,他却又后悔,这样卑微的话,不该是他说的。
他是江家的少爷,他那么骄傲地过了二十多年,可现在,他所有的骄傲,都被她无情碾碎。
顾烟的手攥了攥,“你是江家的少爷,我是你家保姆的女儿,我和你,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一直不肯再抬头看他,从他这个角度,窥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轻描淡写的语气。
他点了点头。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好,”他说:“很好。”
这个女人,他是留不住的,哪怕他用尽各种手段,他要是能早点看清这一点,也不会让自己狼狈至此。
“不就是离婚么?”他还是点头,“行啊,多大点事,至于你这样吗?”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了下,再次深深吸气,“离就离。”
顾烟咬住嘴唇。
离婚是她想要的,她本来以为,听到他答应,她会很高兴。
可是人为什么这么矛盾呢?她的眼眶悄悄地湿润了,心口也宛如刀绞。
她头更低了,“书房桌上,我已经打好离婚协议签好字了。”
江时羿脚下虚浮,微微一动,居然稍有些踉跄。
她居然都准备好了,这是多么的迫不及待?
他扯动唇角,想要笑一下,却没能成功,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会不会很奇怪,他想要从容一些,镇定一些的。
可到了最后,他还是只能感受到自己的狼狈不堪。
心口像是在滴血,她给他的这一切,不仅仅是心痛,还有羞辱感,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自己没法再在这里坚持站下去。
这像是个噩梦,他忽然想,他要回到从前。
他本来应该是个骄傲的大少爷的,他身边不缺女人,他很少为女人忧心,更别说为女人伤心。
他会回到从前的,他还可以做那个大少爷,不委曲求全,保持骄傲。
他转身,慢慢走向书房。
顾烟脸色苍白,听着那脚步声,过了几秒,她站起身,也走了过去。
她在书房门口,看到江时羿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他面对着离婚协议,拿起笔,鼻尖在半空停了停。
或许有几秒,或许几十秒,时间感很模糊。
最后,那笔尖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