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了拨发顶的的雪,宗英朝着巷子的另一头走,走到一半时停住脚步,回过身去。
夜深,巷子里无人,雪积得厚,踩上去咯吱作响。
走回到刚才说话的地方,再往前便是错乱的鞋印子,跑过来时留下的,又跑着走了,还没来得及被雪覆盖上。
顺着走过去,巷口的那一小团暗色影子愈发清晰。
像是垂着脑袋。
隐隐听见哭声。
认识好几年了,总是笑着,什么事都能开心,还真没见她哭过。
也哭过那么一次,发烧的那天晚上,靠在他怀里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走到巷口就看见汤媛,缩成一团蹲在地上,靠着墙哭。
宗英拽着胳膊把她拉起来,拉回到巷子这边,路灯照不过来黑漆漆的,影子更暗,从一道人影变成两个。
“哭什么?”宗英想让她别哭了,嘴一张换了一句。
汤媛低着脑袋用力去擦,羽绒服的袖子带着雪刮在脸上又硬又凉,哭得更厉害。
“别哭了。”
到底还是说了。
受不了,想把她的嘴给堵上。
她点头,又摇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嘴都咬疼了。
汤媛也觉得丢脸,长这么大没这么哭过,还是当着宗英的面。
他得怎么看她。
电话响,宗英看了一眼,挂断。正要揣回去,又响。
接起。
汤媛屏着呼吸悄悄看他,原来他只是不接她的电话,别人多打两次还是会接的。
可是……他都挂断了,她也不可能再打过去,打死也不会。就像那天之后,他不找她,她也不会主动去找他的。
汤媛自认对他算是了解,他们俩的关系都已经那样了,如果他想继续是不会让她去主动的。
所以他不找她,就是他不想。
宗英接了电话却没出声,对方也没开口,就那么沉默着。
宗英不急,看着那颗低垂的脑袋,头发长了不少,已经过肩了,去年还是短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给剪了,她自己说过喜欢长头发,因为看起来像个女孩子。
宗英倒没这感觉,脸型和五官都漂亮的女孩子才衬得起短发,尤其是汤媛这种高挑的女孩子,剪短后干练又精致,反而更显出她的娇俏和朝气来。
电话里忽然出声,特别客气,“宗先生……您现在方便么?”
男人的唇角缓缓勾了起来,淡然回道:“有事?”
“就是那份合同,我已经签好了,方便的话给您送过去,麻烦您也签个字。”
“价格还没谈。”
对方一听立时开心起来,这事有缓,沉吟片刻试探地说:“我明白,价格已经按原先说的降了五个点,您要是不满意,也不是不能谈,但是真的已经挣不到什么钱了……”
汤媛止了哭抹掉泪,悄悄往旁边挪,搭在肩上的手也跟着动了下,把她带到怀里往巷子深处走去。
边走边说:“没有不让你挣钱,按之前说好的价格就行,明天让你的助理送过来。”
没等对方道完谢,挂断电话。
汤媛这才推着他往后退,又被勾回去。
张嘴欲言,被堵了个严实。
连忙闭嘴,瞠大了眼睛满是疑惑。他却闭着眼睛,一手撑在脑后,一手揉在腰间,箍得紧推都推不开。
她怀疑他喝多了。
刚才离得远风又大,空气中裹挟着漫天的雪味,没察觉。
此时含着嘴,呼吸缠绕酒味明显,还有一丝淡淡的烟味。
“宗英——”
舌头就探进去了,追着她的不放,手上的力道也重了。
她忍不住叫疼,他才松了些劲,又吻了会继续带着她往前走。
宗英步子迈得大,又是箍着腰半提半抱,汤媛的脚尖勉强踩在雪里够不着地,急得用力去捶他,每一下都打在胸口。
她也知道打他没用,这男人特别扛打,不知道疼似的,打起别人来更疼。
两年前见过一回谢飞和他对打,直接把她看傻了眼,怪不得谢飞笑话她打不过,是真的。她以为自己这种在大院里混大的女孩子足够厉害,原来在宗英面前根本不够看,感觉就算隔着头套都能一拳打晕她。
他是怎么练的?一定练得特别狠,或者是打了特别多的架。
快到巷口时能看见主路上车来车往,灯火通明,汤媛气得心慌,一口咬在脖子上,呜咽着要哭。
咬到脱力,他低头问她:“疼么?”
疼。
牙和嘴都疼,疼得发木。
她咬着唇没理,见他抬手拦车,更加用力挣扎起来,“放开我,宗英,我要回家,你不能带我走,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回家。”
出租车缓缓停在路边。
他捏住她的脸颊,那张嘴便说不出话来,只瞪着他,冒火似的。
他问她:“今儿什么日子?”
她怔住,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忽然低头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正月十五。”
每个字都是重音,带着湿热咬在耳中,激得她一抖,来不及反应又再说道:“吃汤圆儿的日子。一睁眼忙到现在,我还没吃汤圆儿呢。”
他把她塞进车里,搂在怀里。
她怕他在出租车里乱来,却只是揉着她的头发,把上面的雪一一掸掉,然后把脑袋摁在胸口。
汤媛的心跳一下停一下,听见他的心跳声顿挫有力,不一会工夫就把她带得同频,连呼吸都相似,重而隐忍,克制似的。
下了车都还是懵的,如同缺氧又像被狠狠闷了一拳,辨不出东南西北,被他从车里抱出去不知道往哪儿去,只看着他。
从马路边到进入房间,黑夜里暗一阵亮一阵,眉目时而清晰时而混沌,脖子上一圈牙印。
汤媛缩着脖子,想起刚才发的狠来,只觉得疼。
门一关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连个灯都没开,一点光都见不着。
也用不着。
两个人寻着彼此,什么都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