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这天的午后,孟远意夫妇和顾惠到了。
同来的还有纪敏之的父母和姑妈纪云云。
纪云云解释丈夫有事走不开,为无法出席婚礼表达了歉意以及祝福。
其实大家都明白,那么个职位过年也是要忙碌的,出国根本不可能,但是话总要说到,代表着对姻亲的尊重。
提前到酒店的小辈都到酒店门口去接,把长辈们送到各自的客房去休息,几家并排住在半山腰的位置,不在山顶以免上下山坐车颠簸,也免于山脚处过于吵闹。
怀宽和姥姥姥爷明显亲近,一见面就抱住表达了浓浓的思念之情,腻了一会脆生生地喊着爷爷奶奶,奶声奶气的一声就把丁媛叫得心都化了。
饶是这样,都没忘了纪云云,连顾惠都被他抱住慰问了好一阵,左一声顾奶奶您的胳膊还疼不疼,右一声姑姥姥您怎么还这么漂亮。
梁善在后面听着,背过身去,孟既明悄眼看她,才发现是在笑。
两个人耳语着说话。
“怀宽这张嘴不像大哥。”
“像谁?”
“你。”
孟既明啧了一声,“人家都说外甥多似舅。”
就石玉的那张嘴,哄梁善的时候一套一套的,可比怀宽这个奶娃娃会多了。
梁善看向石玉,心里也觉得是像的,仍是摇头,坚定道:“就是像你。”
他没再争,顺着她说:“嗯,我的嘴也这么甜。”
她的脸就红了,当着那么多的人没去推他的脸,悄悄推着紧贴的胳膊,反而被握住了手,拇指在她的手掌心里轻轻地刮了两下,交握扣住。
人多了,刚好围满一张大圆桌,年夜饭有特意请来的大厨们掌勺,几家人一起吃了团圆饭。
饭后,长辈们给小辈发压岁钱,怀宽已经拿不过来了,后来便每收到一个就跑过去塞到妈妈的手里,每次都会嘱咐一句:“妈妈,拿好,别丢了,明天上街买糖吃。”
给了两次之后变成交给孟既景,依然嘱咐着说:“爸爸,收好,明天上街给妈妈买糖吃。”
孟既景弯下身来,问他:“买糖给谁吃?”
怀宽站得笔直,平视回道:“当然是给妈妈吃,大年初一,妈妈都要上街去买糖吃。”
拿着红包的人怔住,被小孩子摇了摇手,才又问他:“妈妈这么大了还会丢钱么?”
怀宽摆了张你竟然不知道的脸,抱着腿爬上去悄悄地说:“会,所以才给你。千万别丢,妈妈会哭。”
说是悄悄的,小孩子哪里会,大家都能听得见,假装没听见静悄悄地笑。
孟既景扶住他,又问:“爸爸就不会丢么?”
怀宽毫不犹豫满是信任地说:“不会,妈妈说爸爸最棒了。”
“哦?”
他没问,说得是我么?
他的儿子已经搂住脖子,软乎乎的小胳膊勒得紧,扬着脸说:“你叫孟既景。”
孟既景:“对。”
“妈妈说,我爸爸叫孟既景。”
倏的,热闹的氛围安静下来。
没有人特意往这里看,却不约而同地没有出声。
孟既景嗯了一声,揉着他的脑袋说道:“妈妈说得对。”
小孩子最敏感,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长久的对视后,眼中的不解和怔愣才渐渐褪去。
石玉过去把他提抱起来,抛到半空又接住,反复了三次惹得他咯咯地笑,这才问他:“放不放花去?”
小孩子立时兴奋得哇哇直叫,连着声说放放放,满眼放光的渴盼。
乍一听,以为小狗在汪汪汪,大人们又都笑起来。
石玉抱着他到外面的平台空地,已经摆放了成箱的烟花爆竹,有好几人在拆箱,一个个取出来按顺序摆放好。
石玉点了根烟,让怀宽举着,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握着小手稳住烟头,往引信上面去点。
长长的引信嗞嗞冒着小火花,一大一小跑得老远,蹲在地上捂着彼此的耳朵,仰头看向一飞冲天的金光,在头顶上方轰然炸开,金丝雨瀑般灿然落下,照亮了半座山头。
过春节是要放点烟花爆竹的,仿佛这样才能有些年味,平添几分过年的氛围。
往年在家里也会放花,却远没有今年热闹,人没有这么多,也没有小孩子的笑闹声,长辈也没有这么多的话说。总是吃过一顿年夜饭就散了,与平日无异,无非说上几句吉祥话。
今年,真的不一样。
梁善真心觉得,从新年零点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美好,是一样接着一样来的,每一天都值得期待。
长辈们的红包是不分姓氏的,管你是谁家的孩子,管你几岁,都要塞给你一个,说是讨个吉利。
顾惠也发了,每个人都有,也得了好几句来自晚辈的祝福。手里的最后两个同时给到了梁善和孟既明的手里,没像给别人时有那么多的说辞,只一句:“开心就好。”
梁善头一次因为拿到红包而掉眼泪,嘴一张说了句“谢谢妈”,眼泪就掉下来了,猝不及防,连个预兆都没有。
孟既明的那句“谢谢顾姨”就噎在了嘴里,把红包往她手里一塞,揉着脑袋往自己身上带。
梁善推回去,垂着眼说:“这是我妈给你的。”
孟既明这才反应过来,是顾惠给他的红包,对他说的话和梁善是同一句。
不知是因为沾了孟既景结婚的光,气氛到这了才发的,还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头一次拿到顾惠给的红包。
不管因为什么,他拿到了。
是有些非凡的意味在里面的。
头就低了那么几分,认真地说:“谢谢顾姨。”
顾惠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看着外面点亮了夜空的烟花,说道:“去吧,孜孜喜欢烟花。”
孟既明诶了一声,牵着梁善的手往外去,听见身后又响起顾惠的声音:“离远一点,她——”
他回过头去,应道:“我知道,她胆子小,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