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聊完这个话题,阮秋棠又挣扎回了刚才的念头:“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回家。”关叙说得很果断,“我已经给段叔发了消息,他会给你准备点醒酒汤,或者你回去吃点东西再睡。”
阮秋棠喝醉了归喝醉了,但一听这个还是猛然跳了一下:“不是说了去、去续摊吗?”
“去城北那家酒馆呀!”她拽了一下关叙的衣袖,声音带着被酒浸软的质感,不依不饶,“快去快去,我请你喝酒。”
然而关叙刚才在车上,虽然说妥协归妥协,这种时候还是不会真依着她。
他先跟司机重复了一遍回家,然后才对阮秋棠说:“下次陪你去。”
“谁知道你这种整天工作的人,下次是什么时候。”她听见这句,还不满地皱了皱鼻子。
关叙听得有趣,也不生气:“嫌我工作时间太久?”
“是啊。”阮秋棠晕乎乎的,哪里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根本就、就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就,就是那些小说啊。”阮秋棠嘟嘟哝哝的,想起林彤跟自己八卦过的那些,一股脑全说出来,“那种……那种霸道总裁的小说。”
“那些小说,男主角都不用工作的,整天就油腻兮兮的骚扰女主……”她边说边蹙起眉,还下意识摆摆手,像是说出来就被油到了似的,“然后一天到晚就说,说什么‘天凉了,让隔壁破产’……”
坐在前排的章龙都快绷不住了,关叙却听得津津有味:“那你觉得哪里不像?”
阮秋棠用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端详了他许久,然后点点头,又摇摇头,评价道:“哪里都不像。”
“那我给你学一句。”关叙想了想,换了一种冷酷而不近人情的口吻,“章秘书,明天让王氏破产吧。”
章龙在前排哪里敢说话,而阮秋棠倒是很满意,眼睛都弯了下来,还醉醺醺地比了个大拇指:“好!”
在关叙难得地配合下,原本有些漫长的路像是一瞬而过。
关叙已经拉开车门,扶着她走下来。
段叔站在门口,笑着迎上。
阮秋棠一见到熟悉的花园就“唔”了一声:“不是说了续摊的嘛……”
她的嘴撇下去,看上去有点委屈。
段叔没处理这个的经验,小心翼翼走过去:“太太,不然先喝一口醒酒汤?还热着。”
阮秋棠会跟关叙呛声、撒娇,但对这样的长辈却不大好意思。
她委委屈屈地抬眼看了一眼关叙。
骗子。
不过还是接过段叔的碗,勉强喝了一口。
才喝了一口,她就邀功似的去找关叙:“好了好了我喝了——”
阮秋棠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拉进门。
段叔看着面前的一幕,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关先生,这……”
关叙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为难,轻叹一声:“没事,您先去休息吧,不用管了。”
段叔连连应下,去了隔壁的独栋。
司机和章龙都走了,一时间前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醉鬼是不可能承认自己喝醉的,她又拽着关叙往楼上走,晃晃悠悠的。
她对这宅子最熟悉的就是主卧和琴房了,然而现在要练琴好像不太现实,阮秋棠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就把人拉进了房间。
她一个人坐在床上,垂着头。
正当关叙以为她就要这样坐着睡着的时候,她却不经意抬起头来,眼睛看上去甚至是清明的,说出的话却不是:“困。”
关叙听完没忍住勾了勾唇角,也不逼着她继续喝醒酒汤了,替她拿了一件外披的睡袍:“那就洗漱睡觉吧。”
阮秋棠揉了揉眼睛,不大情愿的样子。
“这样。”她像是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你就陪我喝一杯。”
“喝一杯,我就不烦你。”她煞有介事道。
在家总比在外面好,关叙多少有些拗不过,说了句:“行吧。”
他自己下楼去一层的水吧,从柜子里拿了瓶度数最低的酒,又带了两个玻璃杯。
他只倒了一点,淡金色的酒液很漂亮,微微冒着气泡,在空气中爆裂出白葡萄的香气。
关叙举着杯子递给她:“那说好,我陪你喝完这一杯,就去洗漱休息。”
阮秋棠终于勉为其难地轻哼了一声,抿抿嘴:“好吧。”
她捏着杯脚,轻轻在夜里与他碰杯。
比起在阮麟手中夺过酒,她现在抿酒的模样就淑女了许多。
有那么一瞬,关叙好奇,她在国外的时候,andrew邀请她、给她喝酒的时候,是不是跟现在一样。
一杯酒很快喝完,关叙替她收了杯子,俯身望着她:“好了,阮阮,说到做到。”
一点点低度数的酒仿佛让阮秋棠变得更生动了些,她本来就是个小醉鬼了,因此这一点并没有加深,反而显得有种娇憨的可爱。
“关叙。”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动听,像春日里最和煦的那一抹微风。
明明带着醉意,可还是能轻易吹入心底。
她靠着极近,呼吸间都带着微醺的暖意,眯着眼睛说:“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关叙觉得自己酒量似乎也变差了,沉声说:“好。”
他看见自己眼前吹弹可破的面颊,若伸手便显得唐突,可若凝滞不前,也许又会让人觉得懊悔。
有那么一刻,他忽然不想变得那么绅士。
然而阮秋棠还要靠近他,还要贴着他的耳朵说话。
他的耳廓冰凉,有一瞬感觉到了温热,应该是阮秋棠莽莽撞撞碰上来的。
“我跟你说……”她的音调明明很轻柔,吐字却如鼓点一般落进他的耳膜,“其实我之前,都是骗你的。”
“我根本就没有什么丰富经验。”她露出得逞一般的表情,像一只偷吃到小鱼干的小猫,“我没谈过恋爱。”
看出来了。
关叙在心里说。
毕竟从这些天的观察、以及刚才的对话来看,一个号称恋爱经历丰富的人,必定不会像她说的那样。
那么多人在她面前或深或浅地展示好感,她居然也能迟钝至此。
不管是andrew或者叶子辰,还是他未能听过名字的男人。
但关叙只是微微弯了弯唇,很诚恳很冷静地看着她,说:“是吗。”
“是的,被骗到了吧?”阮秋棠退开了一些,那点灼热的温度骤然消融,几乎让关叙有些怅然若失。
她眨眨眼:“那你都听到了我的……我的秘密了,你也要偷偷告诉我一个秘密。”
她用一种有些骄矜的口吻说话,却并不显得傲慢,反而像撒娇一般,让关叙多陪自己说说话。
如果不是睫毛微颤,关叙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
他不动声色道:“好。”
“那我问你……”阮秋棠的吐息带着葡萄和青柠的醺然,像一种令人沉迷的药剂。
她看见关叙不动,还以为他没回应自己,想伸手探过去——
没想到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几乎是伏在他身上。
而两人本就保持着极暧昧的姿势,关叙怕她摔倒,想制住她的手,可阮秋棠在床上一挣扎,便让他也顺带着压了过来。
阮秋棠仰面躺在天鹅绒的大床上,与关叙几乎都要碰到鼻尖。
她声音也低了些,问:“上次你在美术馆前跟我……吵、吵架,是不是吃醋了?”
这个问题像是问倒了关叙。
两人就保持着如此亲昵的姿势,阮秋棠在等回答,而关叙却迟迟没有开口。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
她听见面前的男人开口,却只是叫了她的名字。
“阮阮。”关叙声音比夜色低沉,带着一点情动的哑。
“如果我亲你,你会生气吗?”
这句话很轻,不像是对她说的,倒像是自问。
阮秋棠眼睛还带着一层蒙蒙的水雾,澄澈又单纯。
她像是没听清,露出一点疑惑的神情:“什么?”
蓦地,关叙笑了。
他像是对自己感到无奈,却没再重复,只是撑着一只手,屈膝从她身上起来。
“算了。”他轻声道,却在最后还是伸出拇指,轻轻落在阮秋棠的嘴唇上。
指腹一按,这双水润鲜红如花瓣的嘴唇上,就会显出一点点柔软的浅粉色痕迹。
关叙的手指并不算细腻,带着薄茧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捻着她形状漂亮的下唇。
她也如此,湿润的,鲜活的,好像可以任人采撷的。
但他知道不止如此。
关叙的手指意味不明地在她嘴唇上捻过,最后才终于站起身。
“没有。”他低声说了两个字,手指上嘴唇的触感仍在。
他在回答阮秋棠刚才的问题,也不管她信不信。
或者说,他自己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