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进紫芝巷。
到了宅邸，杨氏差人去雅致阁寻兄长回来。
秋穗则抱着已经睡了一路的戚黎黎回屋休息。
“怎么回事？”
杨怿江猜到妹妹这一趟戚府之行不愉快，否则不可能在用午饭的时辰回来。
杨氏未语泪先流，她担心大哥生气，只提了婆母的要求，没提婆母要挟她。
“后来是黎黎带了老夫人来内堂才解的围。”杨氏抹着泪，“大哥放心，京里产业我不会交给戚家的，嵘哥儿那我每年再多寄些银钱回去便是。”
“这京城的戚家，也就剩下老夫人明事理了。”杨怿江叹了口气。
对于戚家过继一个男孩到妹妹身下，他能理解，没有去干涉。
他纳闷的是为什么戚家开口闭口要京中产业，给现银不是一样吗？
“老夫人身子还硬朗吗？”杨怿江问道。
当年他能将妹妹和嫁妆带走，全靠的老夫人帮忙。
杨氏摇摇头，“老夫人看起来精气神不好。我听秋穗说，老夫人住的院子很冷清，如果不是黎黎恰好跑进那院子，老夫人都不知道我去戚府了。”
杨氏心里很难受，眼泪止也止不住。
除了难以接受戚家的态度，她还舍不得戚老夫人。
她与夫君的亲事，是戚老夫人促成的。
当年嫁到戚家，除了夫君，最疼她的就是老夫人。
夫君和瑜儿出事，她闭门不出，唯有老夫人非但不怪她，还常来陪伴和安慰。
如果没有老夫人，她撑不到大哥救她出去。
今日她原就有看望老夫人的打算，还带了亲手绣的抹额和鞋子。
她记忆里，老夫人精神矍铄，银白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虽然拄着拐，但身子总是挺得笔直。
可今日一见……
老夫人苍老了太多太多，多到远远超过她心中预想。
老夫人的腰不知何时已佝偻，面色也不再红润，走路很慢很慢。
若不是黎黎力气大，能扶得住，老夫人连内堂前的台阶都无法走上来。
老夫人进到内堂后，只说了三句话。
“瑛儿，看望子蓬和瑜儿，自己去便是，戚家的墓园你知道在哪里，有我在一日，祭扫没人敢拦你。”
“行了，快回你大哥家吧，我等你走了，就回去休息。”
“快走吧，快走吧，我这把老骨头站不动了……”
老人的声音很轻，气息也不稳。
杨氏听到第一句时便泣不成声。
当时她心神乱得无法思考，告别老夫人后，带着黎黎走得匆忙，那些礼物全没送出去。
杨怿江听完也很生气。
他忍不住站起身，在堂内来回踱步。
“戚家这一支简直是白眼狼，连老夫人都敢怠慢，孝道都不讲了！”
戚家明面上不敢违逆老夫人，但私底下根本没用心照顾。
杨怿江想了想道：“我会去拜访戚家另外几支，找那些在戚家能说得上话的族人，至少不能让老夫人受苦。”
戚老夫人是他尊敬的长辈，可惜他是外人，否则他都想将老夫人接出来悉心照料。
现在他打算给戚家另外几支一点利益，由戚家人介入，确保老夫人安享晚年。
“瑛儿，你先别难过了，就照老夫人说的，我们自己去祭扫，以后年年如此，也不必写信给那些人。”杨怿江交代道。
杨氏点点头，“清明节的后一日，我再去祭扫，祭扫完，我就带黎黎回云屏乡。”
祭扫这日，天蒙蒙地下着细雨。
戚黎黎很乖，没有乱跑乱跳。
她学着娘亲，将一捧黄色菊放在墓前。
认真道：“爹，您放心，我会替您照顾好娘亲，保护娘亲不被坏人欺负。”
小姑娘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下头。
磕完头，她仍旧不吵不闹，安静地站到娘亲身边，紧紧握住娘亲冰凉的手。
春雨如丝，斜斜地飘着，油纸伞也遮挡不住。
直到发丝和衣裙都笼了一层雨珠，杨氏才收敛心神，牵着女儿转身离开。
……
“多歇几日再回去吧，这个月中旬相国寺外办庙会，很热闹，可以带黎姐儿去逛一逛。”
杨怿江见妹妹祭扫回来，便开始收拾东西，提议道。
杨氏摇摇头，“我和黎黎说好了，后日回乡，那小丫头，也迫不及待要回去。”
戚黎黎已经拿到了弓、弩和蝴蝶刀。
蝴蝶刀是陈铁水自己起的名。
同匕首很像，小巧，易于藏匿，但又比匕首多了几处玄机。
其中一处玄机在刀柄。
刀柄内藏有两把刀。
按下刀柄尾部机关，同时将蝴蝶刀甩出去。
两把细刀会打开，像蝴蝶展翅一样。
若掌握到技巧，蝴蝶刀能高速旋转，一招割下敌人首级。
当然，这是后话，陈铁水送戚黎黎蝴蝶刀，目的仅仅是让小丫头将来多一件防身的刀具而已。
未免小丫头练习或者玩闹的时候伤到自己，蝴蝶刀原本没开刃。
可耐不住小丫头撒娇耍赖，陈铁水将蝴蝶刀磨成了半开刃。
他答应过两年小丫头熟练了，就全开刃。
回云屏乡的前一日，戚黎黎去向陈铁水和王士钏道别。
陈铁水干脆不开炉，提一张矮凳去隔壁王士钏的铺子。
两位老人一同陪小丫头闲聊。
“陈爷爷、王爷爷，等明年来京城，黎黎就是高手了！”
戚黎黎玩了一会蝴蝶刀，又开始拨弄弓箭。
王士钏给戚黎黎制作了两张弓，配二十只铁木箭。
箭可以重复练习，就算全射没了，乡里的木头竹子也不缺。
至于两张弓，一张是普通的。
拉力大约在六十斤左右，比戚黎黎体重要重，但小丫头可以轻松拉开，适合练习。
另一张接近于长弓，拉力在一百二十斤左右，戚黎黎暂时拉不满。
“对，明年再见到黎黎，就是神箭手了。”王士钏哈哈大笑。
戚黎黎动作流畅地将箭搭在弓上。
左瞄瞄，右瞄瞄。
戚黎黎心很痒，可惜不在乡下，箭不能真的射出去。
“陈师傅，今天铁匠铺不开门吗？”
铺子外面响起清润的声音。
戚黎黎循声转了过去。
一位俊朗不凡的小公子，站在微风中，身姿如竹。
戚黎黎的箭还搭在弓上。
小公子笑道：“小姑娘，你我无冤无仇，还请放下箭，好好说话。”
他能百步穿杨。
对弓箭很敏感。
刚才小姑娘的箭指过来时，他心跳在变快。
那支箭，瞄准了他的眉心。
如果小姑娘松手……
他，躲得掉，但会有一点点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