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梁双方交战的战场到底有几个呢?其实不少。
旋门关、大伾山一线是一个战场,目前已经汇集了飞龙军、匡卫军以及保胜军一部超过两万人,土团乡夫也被征集了一万,这就三万人了。
坚锐军在停顿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开始离开滑州,往孟州集结。后面可能还会继续征调土团乡夫,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了。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梁军能够动用的兵力是真的不多了,至少机动兵力大为减少。再组织一次当年河清之战十余万人的规模,怕是很难,除非朱全忠不管不顾,毕其功于一役,而这也是邵大帅一直极力避免的事情。
第二个战场在东部的徐、宿、曹、单、宋、滑等州,飞龙军右厢的实力不如当年契苾璋后期,但仍然吸引了氏叔琮、朱珍的数万衙军以及差不多同样数量的土团乡勇。
对了,朱瑾已经不打了,可能觉得抢够了,或者仇报够了,这让梁汉颙颇为遗憾。
第三个战场其实比较小,主要在河南府东南部及郑州南部,兵不多,新老夹杂,以落雁都千人、厅子都两千多步骑、破夏军六千众以及长直军右厢残部近两千人为主,总计一万多人,以厅子都指挥使张归厚为主将,理论上隶属于庞师古指挥,实际上自主性较强。
目前,该部也在征集土团乡夫,估计不下万人。
至于汝、蔡战场,忘了吧。折宗本、折嗣伦父子因为经济原因今年比较沉默,但不见得会放丁会的三万“新佑国军”离开。
小规模的战斗始终没有停歇过,除非丁会使出什么奇计,骗过了折宗本,得以抽调兵力出伊阙关北上。但这种策略,注定了也只能是短时间的,一旦被发觉,威胜军、淮宁军拼着治下百姓不堪役使,逃亡外地,也要大举北上,给他个好看。
同理,杨师厚屯于蔡州的忠武军,也很难抽走,顶多短时间内派一小部分人北上。或者,他跑回陈州,请求节度使赵珝给他益兵,但这何其难也。
忠武军这些年也消耗了不少,财货又绝大部分供给汴州养军,陈、许的那几千人,还得守老家,怎么可能全给杨师厚,到底谁是节度使?
张归厚对如今的情形一清二楚。虽说汴州在招募新兵,组建新部队,但这哪是一时半会能成军的?今年不可能派上用场,明年也够呛。他手下这一万多部队,就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全部兵力,不可能变多,只可能少——厅子都、落雁都都派给你了,还想怎样?
“轘辕关那边比较太平,夏贼很谨慎,也没派什么游骑出来,就连樵采都是大队出动,几乎没人落单,不给咱们抓俘虏机会。”登封县内,破夏军使赵霖胸有成竹地说道:“据此,末将判断贼人兵少,不欲为我窥觑虚实,故小心翼翼,躲躲藏藏。”
落雁都指挥使朱汉宾也赞同他的看法,道:“轘辕关险要,攻之困难,不如挑衅贼人,激其出战,再一举平灭。”
王彦章、刘玘、杜宴球等中层将领听了眉头直皱。
这什么都不清楚呢,尽在这瞎猜,偏偏还信心十足。他们都怀疑当初在汴州城北吃亏的是夏人,而不是他们破夏军了。
张归厚坐在那里,静静听着,不发一言。
他在盘算手头兵力。攻城拔寨,肯定不能让手下的精锐野战部队来,最后还是上土团乡夫。这些人,还得从人口稠密的汴、宋、亳等州抽调,需要时间慢慢到位。
而在此之前,有没有必要主动出击呢?如果出击,攻哪个方向?这是个问题。
“先弄清楚夏贼在洛阳的兵力再说。”张归厚拍了一下桌子,止住了众人的话,道:“派过去的斥候、游骑,就没弄到真正有价值的情报,都在做什么?还有,斥候伤亡这么大,我实在想不通。难道邵贼把王府的武师都派出来了吗?”
赵霖、朱汉宾等人都闭嘴了。
其实他们也怕,怕这一万多人遇到夏贼的主力,一下子交代了。之所以方才如此说话,多少有点不想被别人小觑的心思。
“破夏军,先给我好好练。”张归厚看一眼赵霖,然后又把目光投在王彦章身上,道:“王将军所部操练得法,最为整肃。”
说完,又看了眼杜宴球,道:“杜将军做得也不错,军士号令严明。”
“破夏军六千众,几占我军一半。成军之时,也从各部抽调了不少精锐老人,经验是有的,而今要把这种经验传下去。六千将士,技艺都不错,我敢说不比夏贼各部差。但打起来呢,打得过别人么?”张归厚最后说道:“好好练兵。”
“遵命。”众人齐声应道。
张归厚又看了一眼摊开在桌上的地图,洛阳的名字异常显眼,丢了这个地方,可真要命!现在要夺回来,还不清楚贼人的内情,真是难上加难。
不过再难也得做。他们虽然是偏师,配合庞师古主力的侧翼部队,但张归厚并不想什么都不做,如果能在庞都头吸引夏贼主力时候,奇兵突入洛阳,从侧后发起攻击,说不定能发挥一锤定音的作用。
……
今年春季的雨水特别多,多到令人感到害怕。
洛阳城西,刚修好的军营内潮湿无比。外头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将士们破口大骂,纷纷怒斥定是有人贪墨了钱粮,不然怎生连房子都修不好?
李唐宾刚刚去了南边天雄军的营垒想,巡视数日后方才返回。
路上接到了一大摞牒文,大部分都是洛阳行营的,也有王府、朔方幕府转抄过来的公函——其实可看做是重要信息的汇总简报,专供高级军官,以便他们能及时了解各方动态。
最引起的他注意是铁林军都虞候夏三木、经略军都虞候丁炜二将双双返回灵州,出任新组建的部队的正副主官。
这支部队的成军缘由他也了解了。草原上的鞑靼、回鹘、党项乃至黠嘎斯等部,不知道是遭了灾还是什么原因,这两年南下掳掠的频率越来越高,规模也逐渐变大,故夏王命令留守关北的部队严加戒备,同时下令组建新军,厚实关北兵力。
命令经五百里加急传至灵州后,都教练使衙门立刻动了起来,制定了初步计划,又五百里加急送到孟州:整编一万骑马步兵,作为打击草原贼人的重要力量。
“夏、丁二人也出头了。”李唐宾收起牒文,暗暗思索。
两人之中,丁炜是五十元从老人之一,夏三木则是夏王到绥州后收下的大将,军中号为“僧将”,骁勇善战,屡立战功,这次能当军使,算是修成正果了。
而这一万骑马步兵的整编与组建,也是夏军规模不断扩大的标志。
差不多二十五万步骑了,与如今的地盘、人口、财货是相符的,负担略有些大,但完全可以承受。
这股力量,只要不犯大的错误,不在决定性会战中惨败,不发生内乱,统一天下是迟早的事情。
“该加紧了,今年再给朱全忠来个重重一击。”李唐宾想到了高仁厚。他运气好,主导河阳集团,南下拔了头筹,得授东都畿汝节度使,若自己再能歼灭汝州丁会集团,是否也有机会出镇一方为帅呢?
美姬、豪宅、财货,已经提不起他的兴趣了,他现在就想当个节度使,哪怕如高仁厚一样是个权力受限的节度使也行,这次或许是个很好的机会。
回到洛阳之后,飞龙军使契苾璋的来见。
李唐宾松了一口气,苾璋手下这万把人,绝对是洛阳行营各部中最重要的。
“契苾将军威名远播宣武诸州,我心向往之。”李唐宾为人严肃,不太会说恭维的话,事实上他也不需要恭维别人,眼下这么说,对他而言已是不得了的夸赞之语。
“李都头谬赞了。”契苾璋淡笑道:“大王胸有韬略,用兵如神,我也不过是奉命厮杀罢了。幸赖将士用命,侥幸立下些许功劳,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李唐宾面无表情,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大军去了河阳?”
“正是。”契苾璋回道。
一万人回来,当然要整顿,不然以后部队听谁的?契苾璋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此番竟是只带了数名随从,孤身南下,先到洛阳面见主帅李唐宾。
“今早收到军报,梁人水师第二次进薄河阳三城,被击退。”李唐宾道:“若能克复河阳南城,打起来就方便多了。”
契苾璋耐着性子听他说。但没想到李唐宾也无话可说了,一时间有些尴尬。
良久之后,李唐宾突然问道:“你部万人,若出轘辕关,直趋许州,有几分把握?”
契苾璋神色一动。这个手笔可不小,而且攻击方向很多,向西可包抄丁会大军的后路,向东可入陈州,向北可入郑、汴,抄庞师古的后路。
若换步军来,速度太慢,容易为敌军化解。若换骑兵,路上遇到阻碍时,攻坚不下,也是个难题。
契苾璋面见邵树德的时候,并未得知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只让他先南下洛阳,听从李唐宾调遣。此时一听这个计划,突然感觉和刚刚结束的洛阳战役有异曲同工之妙——洛阳三万户,养不起三四万大军,汝州万余户,更养不起同样数量的兵马。
这方略,多半还是出自夏王。
洛阳行营,七万人了,唐邓随的威胜军两万多人,多半也要参与吧?他来的路上还在看到各州土团乡夫押运着粮草,冒雨赶往洛阳。毫无疑问,这又是一次十万人以上规模的大战。
洛阳战役,十二万大军强吃胡真集团。
汝州战役,又是十多万兵马,强吃丁会三万众。
大王用兵,可真是符合兵法奥义呢。一个字,稳!
“敢问都头,若至许州,可能筹措到足够粮草?”契苾璋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许州九县,天宝年间五十万口,隐户不算。朱全忠讨灭秦宗权后,恢复很快,很多逃散的百姓回来了,从赵犨时起,每隔数年修一下户籍黄册,虽不知其数目,然我估计三十万人还是有的。放开抢,还养不活飞龙军万把人么?”李唐宾反问道。
“既如此,末将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此番定破贼军。”契苾璋慨然道:“不知何时出兵?”
“不用急,我先攻一下太谷关。”李唐宾看了他一眼,说道。
契苾璋愕然。
洛南三关,伊阙通汝、邓,轘辕通许、蔡,太谷位于二者之间,且有驿道连通这两条路。不直接出轘辕入许州,反而攻太谷,是何道理?